征噶爾丹
青海和碩特叛亂首領羅卜藏丹津逃亡準噶爾,為策妄阿拉布坦所接納,清朝政府索要,策妄阿拉布坦拒不交出,由此可以看出雙方處於敵對狀態。這是康熙末年雙方關係的繼續。
自從撫遠大將軍允在康熙六十年五月移駐甘州(張掖),對準噶爾采取進攻的態勢,但是康熙實行的是防禦性手段,沒有深入賊巢徹底消滅叛軍的打算。雍正即位後,即以兵丁在前線日久,勤勞過度,撤回內地。與此同時,策妄阿拉布坦也派遣使臣根敦到京城講和,雍正則厚禮相待,以事籠絡。時值雍正二年(1724)元旦,該使臣要求隨同廷臣一起朝賀,雍正讓他與朝鮮使臣一道行禮,事後,雍正說“其行禮時,光景十分虔敬”,大約是反映了策妄阿拉布坦講和的一些誠意。因此,雍正派佛保等到準噶爾議和,然遇到羅卜藏丹津的幹擾,談判頗不順利,策妄阿拉布坦又遣人至京,雍正如同前次厚禮相待。但是沒有商談出結果,雙方依然處於敵對狀態。雍正因內部事務繁多和經濟力量不足,暫不用兵,而密切注視對方的動靜,尤其留心它同西藏的關係和它對喀爾喀蒙古的侵淩。因此,雍正初年,受形勢所迫,雍正渴望和談,實際上是采取的守勢,與康熙末年以攻為守有所不同。
雍正隨著政治改革的實現,政局穩定,財力充足,就具備了解決準噶爾問題的條件。五年(1727)初就籌謀討伐準噶爾,及至阿爾布巴叛亂事發,促使他下決心用兵,到五年年底,他說:“(準噶爾、西藏)二處實為國家隱憂,社稷生民憂戚係焉,所以聖祖明見事之始末利益之意,滅取準噶爾,安定西藏者,聖知灼見,不得已必應舉行者也。”他認為阿爾布巴事件,正是討叛伐罪的機會,決心六年解決西藏問題,七年轉向準噶爾,“命兩路整大兵勒取,相機聲罪致討,必滅此而後朝食”。同年,策妄阿拉布坦死,子噶爾丹策零繼立,雍正認為是可乘之機,從而促使他下定用兵的決心。
雍正開始籌劃用兵事宜,隻同怡親王允祥、大學士張廷玉、嶽鍾琪等極少數人密商,因事關錢糧,戶部尚書蔣廷錫時或參與商討此事。雍正取得了他們的支持,決定兵馬糧餉屯守進取的方略。
雍正備戰首先重視的是軍士的挑選和訓練。五年(1727)十一月密令河南、山東、山西三省督撫,在步兵內各揀選二千人,他們不必善長弓馬,但要能放鳥槍,以備駕車開墾之用。預計明年秋冬時差遣,為期約二十月,並要三省督撫妥善安排應選兵丁的行裝和安家費用。七年春夏之交,嶽鍾琪密令四川鬆潘鎮總兵張元佐整飭馬步兵丁一千名,預備一切軍裝器械,聽候調遣。
西北用兵,為長途運輸,需要大量的駱駝、騾馬。五年(1727),雍正命河南總督田文鏡購買馱騾三千匹,務於六年二月送至西安嶽鍾琪處。田文鏡在河南買足額數,如期送至指定地點,驗收時因口老口小等不合格處,隻收兩千六百多頭,嶽鍾琪一麵報告雍正收驗情況,一麵怕貽誤戰事,於是在陝西省購買補足。雍正相信田文鏡認真辦事,此事不能按要求辦好,必是像以前受張球之騙一樣,“又被屬員欺瞞矣”,要他慎重辦理。
準噶爾是遊牧民族,騎戰是其所長,轉移比較捷便。清軍與之打仗,自須有強大的騎兵,但是要深入叛軍的後方,徹底消滅它,軍需供應是嚴重問題,靠駝馬運輸,代價太大,且易受到攻擊,難於保障供給。嶽鍾琪針對這一情況,提出車戰的建議。他的辦法是造寬二尺、長五尺的戰車,用一人推輦,四人保護,即一車五人,五車為一伍,二十五車為一乘,一百車為一隊,每一千車為營。行軍時,車上裝載軍糧軍衣;駐防時,以車為營盤;作戰時,兩隊在前,進行衝鋒格鬥,三隊隨後跟進,其餘五隊保護大營,劫殺衝入的敵軍。雍正采納了他的意見,命打造戰車,挑選滿洲護軍組成車騎營,進行練習。在豫、魯、晉三省選調的備駕車用的軍士,就是為用於車戰的。
雍正對他的準備很是滿意,自稱:“選派將領,悉係鎮協中優等人才,揀選兵丁,率皆行伍中出格精壯,殊非草率從事”。到七年二月,他認為可以把事情公開了,發布上諭,曆數準噶爾首領之罪惡,說噶爾丹策零無悔改之意,對之用兵,乃是完成聖祖的未竟事業,如今國帑充實,士卒振奮,正是用兵之時,若遲疑不決,將來後悔莫及。因命朝臣討論用兵事宜。大學士朱軾、散秩大臣達福認為進攻的條件還不成熟,噶爾丹策零能利用先人的舊臣,內部一致,沒有可以利用的機會,反對發兵。還有人以為對準部戰爭是窮兵黷武,得土不足以耕,得民不足以使,不應用兵。大學士張廷玉極力主張用兵。雲貴廣西總督鄂爾泰認為那些反對派是“庸人畏事,識見不遠,但知論難易,而不論是非,並不論利害”,“皆不足道耳”。其實雍正主意早定,不聽反對之言,於七年(1729)三月下令兩路進軍,討伐準噶爾。命領侍衛內大臣、三等公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振武將軍、公、巴賽為副將軍,順承郡王錫保管理振武將軍印務,都統、侯、陳泰,石禮哈,散秩大臣、公、達福,前鋒統領袞泰等為參讚大臣,法敏、伊都立、巴泰、西琳、傅德管理糧餉,屯阿爾泰山,是為北路軍營。命三等公,川陝總督嶽鍾琪為寧遠大將軍,四川提督紀成斌參讚軍務,屯巴裏坤,為西路軍營。
六月,雍正因出師而告祭太廟,說明征討噶爾丹策零的事由:“若不迅行撲滅,將來必為蒙古之巨害,貽中國之隱憂”。在太和殿舉行隆重的受鉞禮,與傅爾丹、巴賽,陳泰等大將軍,參讚大臣一一行跪抱禮,以昭鄭重。雍正皇帝躊躇滿誌,以為準備充足,選擇了上好的出師日子,隻希望領兵將帥戒驕戒躁,蕩平敵寇,凱旋回京,論功行賞,再舉雲台題名、淩煙繪像之盛。
在清軍出師不久,突然有準噶爾使臣特磊到達嶽鍾琪軍前,詭稱羅卜藏丹津陰謀殺害噶爾丹策零,後者發覺了,把他解送清廷,走到半路,聽到清朝進軍的消息,就又把他送回伊犁。特磊前來,表示要求和解,嶽鍾琪當即向雍正奏報了此事,並表示對準噶爾誠意的懷疑。但雍正命將特磊送至京城,暫緩進兵,又召傅爾丹、嶽鍾琪進京商議軍情。
嶽鍾琪離開前線,由紀成斌理寧遠大將軍印務。紀成斌認為滿洲人強悍,就派副參領查廩率軍牧放馬駝於科舍圖,然而查廩怯懦畏寒,置馬駝於不顧,“率眾避寒山穀間,日置酒高會,挾倡伎以為樂。”準噶爾人兩萬來劫掠牲畜十幾萬頭,查廩逃遁,求救於總兵曹勷,其倉卒出戰,大敗,總兵樊廷、張元佐、副將冶大雄前往救援,奪回被擄掠的大部分駝馬。為此事,紀成斌嘲笑說:“滿人之勇,固如是耶!”把查廩綁縛論斬,適值嶽鍾琪自京回營,見狀大驚,說紀成斌要遭滅族之禍了:“滿人為國舊人,黨類甚眾,吾儕漢臣,豈可與之相抗以幹其怒也?”便把查廩放了。紀遂罪曹勷,並以大捷上奏,雍正獎賞樊廷等人,授予世職,指命內務府總管鄂善到前線犒師。雍正九年(1731)二月,嶽鍾琪奏議軍機事宜十六條,請在吐魯番屯田,於哈密、吐魯番之間設哨所。這時雍正已知道謊報軍情,以敗為勝,但因自己已予嘉獎,不便說明,就借此責備他,說他所議“無一可采之處”,責問他:過去倡言長驅深入,以今日之勢,能保必勝嗎!三月,命都統伊禮布為西路副將軍,帶領八旗家選兵兩千名赴任,若嶽鍾琪有統兵行走之處,伊禮布引領滿洲兵一同前往即監視嶽鍾琪。同時,責備嶽鍾琪的堅壁防守主張,說他統兵二萬九千名,不能禦敵,是籌度無方。五月,派石雲倬為西路副將軍,以分嶽鍾琪統兵之權。滿人查郎阿於嶽鍾琪出兵之時,即署理川陝總督,八年(1730)在肅州(酒泉)專理軍需,他奪了嶽鍾琪的總督權。嶽鍾琪的後方在陝甘,因而受到查郎阿的挾製。
雍正九年(1731),喝爾丹策零派遣大策零敦多卜、小策零敦多卜領兵三萬,東犯北路軍營,並派間諜到傅爾丹處報稱噶爾丹策零怕受哈薩克人的襲擊,分兵防守,又有羅卜藏丹津的族人羅卜藏策零謀反,噶爾丹策零正在和他周旋,所以大策零敦多卜不能出兵,隻有小策零敦多卜東來。傅爾丹有勇無謀,信以為真,率領一萬人輕裝前往。副都統定壽、海國、永壽等諫言叛軍有計,不宜輕往,傅爾丹不聽。六月,在和通泊與叛軍兩萬相遇,大敗,副將軍巴賽、查弼納陣亡,隻有兩千人逃至科布多。雍正聞訊,掩蓋失敗,惟說兵馬有損失,而傅爾丹等無恙,並說他們能竭力迎戰,將自束的腰帶賜給傅爾丹係用。他話是這樣說,其實也知真相,隨後降傅爾丹為振武將軍,以順承郡王錫保代為靖邊大將軍,斬臨陣遁逃的參讚大臣陳泰。並命大學士、公、馬爾賽為撫遠大將軍,駐防歸化(今呼和浩特市)。尋又以馬爾賽為綏遠將軍,其撫遠大將軍印務交康親王崇安暫行管理。
雍正十年(1732)正月,噶爾丹策零以六千人自烏魯木齊擾掠哈密,嶽鍾琪命曹勷往擊,命副將軍石雲倬往斷敵之歸路,曹勷敗敵,石雲倬動作遲緩,縱敵逃去。嶽鍾琪奏劾之,大學士鄂爾泰並劾嶽鍾琪擁重兵數萬,縱投網之敵,不能料敵於先,複不能殲敵於後,雍正因此將嶽鍾琪召回京城,指責他“將國家軍旅重務,視同泛常,且賞罰不公,號令不一,不恤士卒,不納善言,傲慢不恭,剛愎自用”。削其公爵,降三等侯,隨即改組西路軍營統帥部,命查郎阿署理寧遠大將軍印務,調漢軍旗人、貴州巡撫張廣泗為副將軍,護軍統領阿思海為前鋒統領,管轄滿洲兵,侍郎武格為揚威將軍,統轄巴爾庫爾滿洲兵,副將軍劉世明統領巴爾庫爾綠旗兵,並命鄂爾泰督巡陝甘,經略軍務。這樣,西路軍的統帥權,就由漢人手中,轉到滿人手裏,而以漢軍旗人為輔佐。張廣泗就任,奏參嶽鍾琪車營法,不適宜於沙磧溝塹,在調兵籌餉、統馭將士諸方麵,都不得當。查郎阿與嶽鍾琪共事多年,本對嶽鍾琪不滿,前述喪失馬駝的查廩為其親戚,查廩懷恨舊仇,因向查郎阿進讒言,十一年(1733),查郎阿奏劾嶽鍾琪、紀成斌、曹勷等人,雍正命斬紀成斌。曹勷於軍前,囚禁嶽鍾琪。十二年(1734),大學士等議將嶽鍾琪處死,雍正命斬監候待決。
十年(1732)七月,噶爾丹策零親率大軍,越過阿爾泰山,振武將軍傅爾丹與之戰於烏遜珠勒,大敗,準噶爾軍進抵杭愛山,迫使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遷徙多倫泊,又襲擊喀爾喀蒙古諸部中最強大的策淩部。策淩為額駙、和碩親王、喀爾喀大劄薩克,他因不在營中,致使子女被掠,聞訊後,割發及所乘馬尾誓天,率部深入敵後,突擊準噶爾軍,狙擊於鄂爾渾河畔的額爾德尼昭(光顯寺),殺敵萬餘,準噶爾餘部奔逃。錫保和策淩要求已降為綏遠將軍的馬爾賽邀擊,馬爾賽和都統李杕擁兵一萬三千,拒不出擊,諸將懇求出戰,參讚大臣傅鼐跪請,馬爾賽終不應允,致使準噶爾敗軍逃去。光顯寺大捷後,雍正大賞策零,賜號超勇親王,授定邊左副將軍,屯兵科布多,經理軍務。雍正以貽誤軍機罪處斬馬爾賽、李杕與軍中,削傅爾丹公爵和官職,留軍營效力。又以錫保調遣失宜,怯懦畏葸,罷靖邊大將軍,派平郡王福彭為定邊大將軍。
噶爾丹策零在光顯寺失敗後,已無力發動進攻,於十一年下半年放出口風,要釋放清軍俘虜。福彭不知是真送還是假送,因此無法進行軍事布署。
清廷在幾年的戰鬥中,人力物力消耗較大,用兵前庫帑銀五六千萬兩,到雍正末年隻剩下二千多萬兩,大部分是在西北戰場上耗費的。其時,翰林院檢討周彬上疏,說西征造成“糜費疲憊”,要求迅速撤兵,“軍務俱行停止”,“舒天下之力”,“養天下之命”。雍正也認識到久戰無功,所派將帥皆不如意,殺戮降調也不解決問題,感到仗已不能打下去了。十一年五月宣布暫停進兵,召策淩、查郎阿至京與王大臣會議軍事。策淩、查郎阿與莊親王允祿主張繼續用兵,張廷玉等希望議和,若噶爾丹策零再事擾亂,重新出兵。雍正就罷兵一事征求傅鼐意見,傅鼐叩頭說,“此社稷之福也”,表示讚成。十二年(1734)七月,雍正決意議和。他總結了戰爭的進程:失敗多,獲勝少,兩路共用兵十餘萬,跟役近十萬,消耗太大。他把失敗的責任歸之於將帥,也作了一點自我反省:“朕之籌劃於事先者雖未有爽,而臣工之失機於臨事者不一而足,亦皆朕無能不明之咎”。為了議和,雍正委派傅鼐、內閣學士阿克敦、副都統羅密前往準噶爾談判,為準噶爾與喀爾喀劃分遊牧地,欲以阿爾泰山梁為分界線。噶爾丹策零要求以杭愛山為界,阿爾泰山為其牧地,後又遣使到京,改求以哲爾格西喇呼魯蘇為界,雍正命策淩與議。策淩同意以此為界,但準噶爾人不得過阿爾泰山。雍正采納策淩意見,噶爾丹策零又不滿意,和談持續不決。雍正鑒於形勢的緩和,於十三年上半年批準兩路撤軍的計劃,量留守兵,西路用綠旗兵駐哈密,北路留滿洲、蒙古兵。至乾隆四年(1739),終於同噶爾丹策零定議,以阿爾泰山作為準噶爾與喀爾喀分界線。
雍正此次用兵盡管以失敗告終,然而仍有一定意義。噶爾丹策零三次出兵喀爾喀,起始勝利了,也立即退去,終不敢留於這裏,最後還是以阿爾泰山為界。清廷與準噶爾的緊張關係,是準噶爾在康熙末年挑起的,雍正大舉進攻是一種反擊,雖然失敗了,但也起了扼製其發展的作用,使其不能幹預喀爾喀、青海和碩特和西藏的事務。雍正在喀爾喀西北部設烏裏雅蘇台定邊左副將軍,轄治阿爾泰山東邊的科布多、唐努烏梁海等地,營造了科布多城,使喀爾喀人更加依賴清朝政府,如雍正十一年(1733),車臣汗垂劄卜請求給予俸祿,雍正欣然接受。就擴大統治範圍而言,雍正時期在青海、西藏、喀爾喀的成功,與一定程度控製準噶爾相結合,為乾隆時期最終解決準噶爾問題奠定了基礎。魏源講到清朝經營西北、西藏問題時說:“聖祖墾之,世宗耨之,高宗獲之”。道出了康、雍、乾三代的各自貢獻,相當中肯。總之,雍正對西北邊疆的經營有其成效,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