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認識足球的時候,是馬拉多納、範巴斯滕、克林斯曼、羅伯特·巴喬的時代。那些偉大的球員引領著多少孩子愛上了足球運動,更夢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用進球贏得榮譽的射手。鬥轉星移,那時的孩子們當中有的夢想成真,優秀的射手如解除封禁的魔星應運而生,巴西的羅納爾多、阿根廷的克雷斯波、意大利的維埃裏、法國的亨利、荷蘭的範尼斯特魯伊、西班牙的勞爾、烏克蘭的舍甫琴科……技術、速度、身體素質是他們傲視群雄的資本,然而更加多元化的時代注定造就與傳統相悖逆的另類之才,以從未被人青睞過的特質改寫綠茵法典。
2001年9月9日,當賽季意甲第2輪,米蘭在聖西羅對陣佛羅倫薩。上半場快結束時,客隊後衛皮耶裏尼截獲傳入本方禁區的皮球打算回傳門將,僅僅不到兩米的傳球距離,不會有差池。誰知就在他將球捅離腳尖的刹那,一名紅黑色的9號球員從左後方突然超上來,卡著後衛與門將麵麵相覷之間閃電般地穿過,斷走皮球斜拉兩步射入空門。進球者舉起手臂在南看台前呼喊奔跑,風灌入寬鬆的球衣鼓動著他的背號。這是米蘭9號球衣新主人為球隊攻進的第一球,迅疾而致命的一擊,突如其來的驚喜,再熟悉不過的感覺——多年來不斷閃現於歐洲綠茵場的鬼魅殺手,菲利普·因紮吉,我們叫他“超級皮波”。
皮波的確另類,以致於哪怕再多一個和他同樣的都會被上帝摒棄。他速度一般,盤帶一般,身體素質連一般都算不上,所倚仗的唯獨傳說中那種無法被捉摸到的,靈感。用文字描述他必定會用到一大堆玄而又玄的詞句,例如“他與球互有引力”,“他是住在越位線上的人”。前一句是說禁區裏的球總愛往他的腳下滾,而他也總能出現在皮球隻需一碰就能破門的地方;後一句是指他的反越位能力,我們見過無數次了,他在前麵跑,後麵是一排舉著手衝邊裁嚷嚷的後衛,而邊裁偏偏不舉旗。90分鍾內他會給出這樣令人叫絕的片段,此外就幾乎沒存在感了。教練不喜歡在球場上會間歇性消失的球員,他是例外,因為他是因紮吉,一次到位足以決定比賽。
米蘭有舍甫琴科,又有因紮吉,相當於一並擁有了主流和非主流的最強射手。那麼問題也來了,當他們都處於健康狀態時,留給第三者、第四者的空間還剩多少呢?
周一,米蘭下了一整天的雨,第二天溫度陡然涼了許多。上午10點,我又頭一個來到米蘭內洛了。常常如此,我趕在所有人之前自個跑進訓練場顛球帶球,射上幾腳,享受幾十分鍾的清淨自在。
從主訓練場朝圍欄外望去,球迷越聚越多了,一路盡是紅黑色的衣服、大小旗幟和圍巾。今天格外熱鬧,想必是為了看因紮吉吧,他歸隊的消息早在網上傳開了。果然,當皮波的保時捷在圍欄外的小路上出現時,人群沸騰了,他們拉開一條由兩根旗杆支撐的橫幅,上麵寫著“超級皮波,歡迎回來”。保時捷停下了,因紮吉特意下車答謝他們,挨個簽名、合影。其他球員陸續抵達,車子都被堵在路口半天動不了,真慶幸我來得夠早。
花了近半個小時小路才疏通,幾輛車開進大門,停好車,因紮吉進場了。他穿齊了一身運動衣,球鞋提在手上,和我問個好,不進更衣室便在草地上熱起身來。看得出三周的傷停令他相當**,新賽季至今舍甫琴科進了2球,卡卡2球,我3球,而他還沒開張,患有數字強迫症的射手必須很在意吧。他上場開踢,我自然而然地成了觀眾,遠遠呆在一邊瞧他每個動作。
獨自玩了不一會兒,因紮吉抬頭對我喊:“小保羅,給我傳個半高球!”
“好!”
他在點球點附近,我按他要求從右側起了個傳中,送到他齊腰的高度。隻見他左腿斜撐地麵,側身擺起右腿,腳背分毫不差地抽中皮球,腰一扭,球便打進網窩了。雖然隻是練習,但從自如的動作來看,他的狀態恢複得挺好。
因紮吉跑進球門裏撿出皮球踢還給我,他還想玩,瞧,球滾到我腳下他又在遠點站好等我了。這次我把球傳向他頭頂上方,他調整一小步從容起跳,頭球頂入球門上角。
輕輕鬆鬆完成兩次教科書式的接球射門後,他似乎渾身發熱了,踮著腳尖退到禁區外對我說:“來玩點有趣的吧。”
因紮吉自說自話地指使著我這個晚輩配合他,一點不客氣,也許他早已習慣了在球場上扮演被“服務”的角色。我也樂於配合,在他身邊你會深深感受到他對踢球這件事有著不容旁人怠慢的熱情。
“近一點……再近一點……往右一點……”
聽著他的指揮,我最終站到了和他麵對麵兩三米的地方,他究竟要幹什麼呢?
他說了:“把球放地上朝我踢,像射門那樣用全力踢,我會把它反踢進門裏。”
“你是說把我的射門反射進球門?”我向他確認。
“對。”
“這麼近?”
“沒關係。”
我回頭瞧瞧背後十幾米的球門,再瞅瞅眼前咫尺的距離。用全力的話,我踢出去的球不到0.1秒就能打到他身上或者從旁邊穿過,而他要在這0.1秒內踢中這顆球並準確地射進球門……太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