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帽子戲法差一點點,永遠沒法完成了。”
這天下午約會的開始,就仿佛是個結束。對於她說的“差一點點”我並不意外,錯過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了。
艾萊娜和我在紅黑司令部約定的帽子戲法賭局——做到她默默許願的三件事,賭贏了就戀愛。這是雙重謎題,題目已經解開——把第一場比賽、第一個冠軍、第一粒進球送給她。前兩件我通過一場白搭的歐洲超級杯賽輕鬆搞定,落場球衣代表第一場比賽,金牌代表第一個冠軍,統統送她了,那第三件呢?
我知道她期待的是什麼,她也知道我知道。
把進球送給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想必是一套特定的慶祝動作。比如親吻戒指代表送給妻子,端起雙手左右搖擺代表送給孩子,即使簡單地伸手一指,你指尖所向也會備受矚目。皮球穿越門線後的大約十秒鍾是進球者的特權時間,你有權利借用世界級的傳媒平台向難以計量的受眾傳送一個意義、一個答案。
是的,我昨天進了處子球,然而之後黃金般的十秒我放過了,從網窩裏撿出皮球靜默地跑回開球點。處子球沒有送給艾萊娜,沒有送給任何人,甚至都不屬於我自己,隻是將大屏上的比分從1-2改寫到2-2,為卡卡最終鎖定的3-2無私地墊上了一個數字。
“艾萊娜。”
“嗯?”
“那時候你在哪兒?”
“離你十幾米。”她兩手比出小小的一段距離,“我跑到第一排去了,就靠著欄杆。”
“好近啊……”
原來我曾從她眼前穿過又掉頭跑走,一問反而加重了我內心的負疚。我抬手撐起重重的腦袋繼續看帕洛斯基他們踢球,視線的焦點卻是虛的。我和她,無語的兩個人,坐在晴朗的球場邊各自發呆,草地上的擊球聲時緊時慢,間或幾聲喊叫,除此以外是寂靜的。故事好像他們腳下的皮球,天曉得下一腳會被誰踢到哪兒。
“喂。”艾萊娜主動開口了,她傲嬌地對我說,“既然賭輸了,就要放低姿態咯。我有幾個問題問你,你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明白嗎?”
“好。”我順從地點點頭。
“第一個問題。”她豎起一根手指,“昨天你進球後都想了些什麼?”
“2-2,5分鍾,這幾個數字。”我回答。
“沒別的了?”她扭頭盯著我,“這種答案基本是0分哦。”
我心想真是無聊,都出局了還怕你評分?“沒別的。”我篤定地說。
“好,那我信了。”她說著又豎起兩根手指,“第二個問題,2-2之後,你還想努力把給我的東西補回來嗎?”
“想。”
“但你最後把球給了卡卡。”她說。
正在這時,球場上一陣喝彩,帕洛斯基又進球了。
我問艾萊娜:“你知道阿爾貝托今天進幾球了嗎?”
她搖搖頭。
“5球了。”我說,“我忘了數他們隊領先多少,反正阿爾貝托離他自己定的目標還差1球。他說上回在這兒進了5個,這回要多進1個。”
“和你一樣,數字強迫症。”艾萊娜說。
“射手都有數字強迫症。”說話間,我仍望著場上越踢越興奮的帕洛斯基,“不過即使他進了那麼多,恐怕也體會不到正式比賽進球的滋味。”
“哦?你倒說說看呢。”艾萊娜瞅著我問。
我說:“為了處子球,也為了完成你的第三件事,其實我準備得很充分了。”
“哼,現在才這樣說。”她背過臉對我嗤之以鼻。
“真的,慶祝動作都設計好了。”
“什麼動作?”
我神秘地一笑,並不打算告訴她,接著談當時的體驗:“可是呢,當我第一次進球,第一次發現自己擁有了改寫一場意甲比賽的能力時,最強烈的欲望隻是想贏了。時間太少,我不敢浪費一秒鍾,抱著球跑回中圈才意識到錯過了什麼。我急於再進一球補給你,為此差點迷失了,好在最後一下我沒選錯,隻有傳給卡卡才能贏。”
“這麼說你從頭到尾都沒錯咯?亞特蘭蒂尼先生。”艾萊娜斜著眼睛問。
“不。”
突然,自己都沒預料的,我不知哪來的衝動突然起身站到她正對麵,按住她的手背,彎下膝蓋半跪在她腳下的那層台階前。這是唯一一處能以謙卑的姿態凝視她雙眼的角度,能讓我安心地說出下麵的話。
“對不起。”
一直貌似掌控全局的艾萊娜終於也有些慌張了,一下下拽著我的袖口說:“快起來,別人看見以為你在求婚呢!”
我坐回她的身邊,比之前靠得近多了,用她教我的語言認真地說下去:“作為球員我是正確的,毫無疑問,可換作一個追求者而言我太不專注,太揮霍機會了。對不起,艾萊娜,我還不夠強,沒能送你一個完美的進球,但我保證會補上。”
“怎樣的球才算完美呢?”她問。
“精彩、有力、致勝,不是錦上添花的那種,完了告訴所有人是送給你的。無論有沒有賭注,我都要進這樣一個球。”我說。
沉默了片刻,艾萊娜吐出一聲:“笨蛋。”她站起來,輕輕提著長裙,往前一層一層地走下台階。
終究無可挽回嗎?……等一下,那是……
女人啊,她們的表達和心思為何總是自相矛盾?就在我以為再沒辦法打動她的時候,她高冷的背影向我投來最熾熱的訊息。我確實夠笨的,從沒想到往她那個地方看一眼——她身上的紅黑間條衫背後,被長發遮住了一些卻依然醒目的白色印字:“ATLANTINI,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