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春分雖然也說了一些五娘子和別院主母的衝突,但畢竟限於身份——五娘子出嫁後又很少把心事告訴人,所以說得也含含糊糊的,隻知道五娘子和三個嫂子都有過不愉快,其中和五少夫人的衝突,也是最多的。
她本來隻是想找個人一道埋怨一下許鳳佳,借著這個話頭,勾引四少夫人說一說自己和四少爺的事,再多了解一下四少夫人的為人,不想四少夫人竟是自己把話頭送上了門。
當然,她未必是安得好心。
“不瞞四嫂說。”七娘子細聲細氣地開了口。“按理我做弟媳婦的,也不好說嫂子的不是,就是五嫂的行事,實在是出人意料……我這不是心裏虛得厲害?大嫂的脾性,您也知道,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話。於安幾個妹妹平時又不管家,問她們,是問道於盲。既然今兒個家務到了我手上,少不得也要臨時抱佛腳,請四嫂教教我了。”
她雖然並不做此想,但臨時這麼一說,倒也絲絲入扣,仿佛這次上門,是醞釀已久。四少夫人用神看了七娘子幾眼,欣然一笑,她往後靠到了迎枕上,美眸中倒是現出了幾絲算計。
“都是一家人,談不上幫忙不幫忙。”四少夫人又提起了過年前後的事。“這個家裏要是有誰還知道我的心事,也就是六弟妹你了。”
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才又笑道,“就是我這邊,也有一件事想求你玉成了。”
七娘子倒是訝異地抬起了眉毛,“是四嫂娘家……”
四少爺在邊關作戰,和楊家是八竿子打不上一點關係,四少夫人有事要求她,恐怕也就是娘家有事,要請她走楊家的路子了。
四少夫人卻又擺了擺手,轉了話題。
“張氏這個人呢。”她一點都沒有拿喬,更是收起了自己的傲氣,平鋪直敘、和藹可親地為七娘子解說起了五少夫人的為人。“要說起來,也就是一個陰字。自從進門開始,婆婆和她幾次交鋒,都是得了麵子損了裏子,更別說你五姐了。就她那心機,要和張氏鬥,回去練個十年也未必是人家的對手……”
她放低了聲音:似乎在這一瞬間,四少夫人自己也有些疑問——如果由她來麵對五少夫人的話,是否能夠和這位心機深沉的妯娌,戰得個旗鼓相當。
“這些年來,我冷眼旁觀,倒也知道了不少五房的密事。”她很快又把這心事拋到了腦後,抽了抽鼻子。“不過知道歸知道,你問我要把柄,我卻欠奉……六弟妹明白我的意思吧?”
以五少夫人的手段,如果會有把柄落到四少夫人手裏,倒也是怪事了。七娘子點了點頭,她認真地看向四少夫人,等著她的進一步闡述。
四少夫人麵上掠過了少許猶豫,又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忽然間,她深吸一口氣,不管不顧地開了口。“張氏做事,從來都是深思熟慮,反複伏筆。坊間話本所說的草蛇灰線,伏脈千裏,我看形容她的手段就很合適。她進府就想接過家務,但那時雖然婆婆身體已經不好,卻還有大嫂在先,於情於理,就算婆婆不再理家,也是大嫂代管家務。”
“那時候我進門也沒有幾年,在太婆婆身邊,還很得寵。平時經常和張氏一起,在太婆婆身邊侍奉。”四少夫人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張氏就經常和太婆婆嘮叨家用賬,她家裏雖然顯赫,但卻並不富裕,陪嫁不多,五房的小賬就很有些緊巴,也難為張氏能安排得井井有條,外頭是一點看不出來。就是這個水磨工夫,張氏就做了一年多。”
一年多的時間,已經足夠讓太夫人留下印象,知道五少夫人是個理家的能手。
“接下來的事,到如今都沒有一點憑據,”四少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大哥一向是在外打點家裏的生意,如果把內帳也交到大嫂手裏……很多事沒準就說不清楚。婆婆遲遲沒有交賬,也是顧慮了這個意思。可當時雖然祖母已經有了讓張氏當家的心思,卻也沒有十分的準,她還問了我幾次,問我哪一個妯娌適合當家。”
她忽然抬起頭,死死地看向了七娘子。“要不是這件事,沒有一點真憑實據,要不是六弟妹你也懂得我心裏的苦。這件事,我是不會告訴你知道的……當時你四哥身邊有個得寵的通房……”
七娘子腦際嗡然一震,已經明白了過來。
“藥是五嫂幫你找的?”她也壓低了聲音。
四少夫人點了點頭,唇邊就現出了一抹冷笑。“她們家底子畢竟很厚,要淘換一兩貼好藥,也不是什麼難事。我們家呢,怎麼說都和祖母沾親帶故,要做這種事,也不是很方便。那藥還是早年從南洋帶回來的,據說全天下也就是十多貼了,有個外號叫‘難神仙’,一貼吃下去,十天半個月內,人肯定就沒了。事後仵作是一點看不出來,要不是京裏的好醫生扶脈,也斷斷摸不出來的。”
看來,五少夫人是用這一貼藥,換到了四少夫人的支持。
七娘子忽然又有些奇怪:這麼**的事,四少夫人也會拿出來和她說?即使事過境遷,沒有真憑實據,她也不好發難,但這種事,左右是個把柄。四少夫人又何必急赤白咧地將它向自己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