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月下旬,晚櫻殘絮。望著這幅景象,夜舞的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惆悵。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如同這短暫卻絢爛的櫻花一般。原本抱著必死的心離開的,沒想到兜兜轉轉了這麼多年還是回到了原點。
人生總是愛和她開玩笑嗎?
“在想什麼。”每一回隻要是一個人落單了,他便會看到她望著遠方出神發呆。每每他都會有種她隨時會離開自己的錯覺。
“沒。”回頭,她喜歡笑著麵對他。因為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
“櫻花很美隻是時間太短了。”隻有兩個月的絢爛,盡情綻放之後剩下的隻有無盡的淒涼。
“但是還有明年。”
“是啊,還有明年。”隻是如果是她的話,那麼還有未來嗎?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總是會這麼想。明明體內的鴛鴦淚之毒已經解了。明明現在她可以無所顧忌的展望將來了,可是她總是不安,總是胡思亂想的。
“舞,不要胡思亂想。”他怕,怕當年的是會重演。
最近,他總是覺得夜舞不一樣了,但是為什麼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他卻是說不上來。
“你也一樣,不要再害怕了。我不會,再也不會了。”她知道他的顧慮,當年的事不管是對他或她自己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傻瓜。”這樣的她,這樣隻會為他著想的她,是什麼讓她能狠下那個心呢?是因為對他的不舍,是因為對他的擔憂。她怕。而他也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都太在乎彼此了。若是他們沒有那麼的在乎的話,也許他們就不會彼此錯過了那麼多年。
“你不是因禍得福了嗎?”如果沒有那次她的絕然而去,也許窮其一生她都不一定能遇到她那失散多年的哥哥,那麼她就不會有機會認識到赤精銀猿從而得到那極其珍貴的赤精血淚了。如果讓他用十二年的時間來換她今後的健康的話,那麼值得。
“是啊。”因禍得福。“等慕容姑娘的毒解了後,我們回一趟幽穀吧。”她想讓哥哥也見見自己所愛之人。
“嗯。”
風起絮舞。夜舞鬆開與他相握的手。情不自禁的翩然起舞。
一圈一圈又一圈。她的舞與櫻絮相隨。那麼的出塵那麼的美。
這樣的舞,總會讓君無言覺得難以把握。
她那如透明般的發尾與飛絮糾結在一起,給人一種仿若她隨時都會消失的錯覺。
君無言心下一驚。隨時會消失,對,自夜舞毒解之後他就有這種感覺,隻是以前沒有此刻這麼的強烈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嗎?還是……看來他該去找莫原談談了。因為他聽夜舞向他提過莫原曾經讓她喝過一碗藥說是為她調理身體用的。也許他該去問問莫原那碗湯藥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隻是調理身體的嗎?還是別有用途。
舉目望向夜舞,嘴角卻是再也無法真心微笑了。
君無言要見他?看來要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不是他老頭子能避的了的。不過以君無言的觀察力來說直到現在才來已經算是遲了的了。他還以為不到一天他就會來了的,可是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你知道我會來對嗎?”這是他的直覺。因為他那一臉的了然表情是這麼告訴他的。
“這是遲早的事,不過沒料到你會這麼久才來。”莫原放下手中的瓷瓶後慢慢地說道:“說吧,關於你想知道的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關於夜舞我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沒事了?”
“為什麼這麼說,小舞出了什麼事嗎?”他有點明知故問。
“夜舞很好,不過我想知道你那天那碗是怎麼回事?真的隻是為她調養用的嗎?”不是他不願相信而是他總覺得事情不會像表麵那麼的簡單的。
“不然呢?”莫原打算來個打死不認。反正他不說,他就算有所懷疑也不能怎麼樣不是嗎?
“莫原,在夜舞這件事上我不希望自己像當年那般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那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殘忍,他受得住一次卻不一定受得住再一次。他寧願從一開始就絕望也不願再抱著虛無的希望等待了。
“那麼你希望在我這裏聽到什麼。”他問他:“難道你希望我說夜舞時日無多嗎?還是別的什麼的。”
“你知道我隻是要知道事實而已。”
“夜舞一點兒事也沒有那就算我要說的事實你聽清楚了嗎?”事實,事實對於他們來說都太過殘忍,要他如何能說的出口呢?
“是嗎?”君無言告訴自己就相信莫原一次吧。也許夜舞真的沒事呢?可是他的理智根本無法戰勝他自己的直覺。當年的他就是太過理智才會失去了夜舞,難道在經過了十幾年之久之後他還要再去相信自己的理智嗎?
“那麼為什麼夜舞的發梢會變得透明?為什麼她最近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體內的毒不是已經解了嗎?”
發梢已經變成了透明了的嗎?為什麼她體內的毒素會比他預計中的要快的多的多呢?難道。
“莫原。”難道他不知道他有多麼的擔心嗎?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麼他該將事實告訴君無言嗎?莫原猶豫了。不管是何種決定對他來說都是很困難的。
“求你了。”他從不求人。不過為了夜舞,為了真相。他什麼都可以放下,不要說是求人了,就算此刻莫原要他下跪磕頭他也會照做的。
為什麼要那麼的執著呢?有些事知道了不一定事件好事。要憂心的話,有他和風家小子就夠了。何必再多一個他呢?從開始他就沒打算要他知道的。
“夜舞現在很危險?。隨時,她隨時都會死去。”說話的是風若言。他知道莫原的顧慮,他怕若是無言知道了的話,那麼夜舞遲早也會從無言身上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到時候苦的人還是夜舞。可是知道歸知道。若真的要他冷眼旁觀他真的做不到,他了解無言他已經再也經不起一絲的打擊了。若這回夜舞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麼到時候最痛苦的也非無言莫屬了。
“風小子。”莫原厲聲喝道。他怎麼說出來呢?他們不是說好了的嗎。這件暫時是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的。現在該怎麼辦,看來是滿不住了。
“什麼叫做隨時會死去?若言說清楚。”不知道花了多少的氣力他才控製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不已。他本以為,本以為隻是鴛鴦淚的餘毒還殘存在夜舞的體內而已。沒想到,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還是我來說吧。”都已經這樣了,那麼就沒有不要再隱瞞下去了。在莫原看來與其讓風若言這個不太清楚的人來解釋還不如他自己來說的好。“赤睛的血淚是含有劇毒的,若鴛鴦淚的毒性能夠抵抗的住它的侵越的話,那麼這兩種劇毒在夜舞體內相彙聚的時候就會相互抵消到。那麼夜舞就會沒事了。可是問題在於鴛鴦淚的毒性本身就遠遠不及赤睛血淚含有的劇毒,再加上夜舞本身那極其陰寒的體質,無疑是給了它最佳的生存環境了。所以——”說道最後莫原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幾乎幾不可聞。
聽完了莫原的解說,君無言並沒有像莫原想的那樣會幾近抓狂。他本就是那種淡漠的人。遇到了這種事他除了漠然外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了。
他就那樣漠然的站在那裏,仿若靈魂脫離了他的肉體一般的站在那兒。
“無言?”風若言很是擔心他。如果他能夠稍稍的歇斯底裏一下的話,也許他就可以稍稍的放一下心。但是他卻是全無反應。這樣的他更加使人擔心。
“莫老頭。”這個時候他也隻能向他求助了。無言的這幅樣子他十幾年前見過,那時的他幾欲隨著夜舞而去。若不是他日夜的監視著他的話,也許他在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如果他連自己那關多過不了,那麼小舞怎麼辦。”莫原相信他是可以走出來的,不為別人隻為了夜舞。因為他們都太在乎彼此了。
“沒有辦法了嗎?”久久久久之後,君無言才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他不會放棄,隻要還有一丁點的希望他都不會放棄的。
“辦法是有,但是隻有一半的機會。”
“為什麼?”
“墨空葉的提煉並不是如我想象中的那麼的簡單。”他隻能這麼說。如果他說他連三成的把握都沒有的話,那麼他無法想象君無言會如何。他並不想毀了他的希望,至少這樣的話不至於讓他絕望。
“墨空葉?”那是傳說中的聖藥。
“現在隻有它能救小舞了。”還有娃娃。不過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都是一群癡情的孩子啊。
“夜舞還能撐多久?”
“相信我會沒事的。”他不想再增加他的負擔了。
“請你告訴我。”他有著自己的堅持。
“最多不會超過十天了。”
由他口中說出的話,就仿若死神無情的宣判。
隻剩十天了。如果墨空葉提煉失敗了的話,那麼他們就隻剩十天了。
他該如何去麵對夜舞?夜舞是那麼敏感的一個人。他沒有那個自信可以瞞過她,如果她知道了,那麼她還會選擇離開嗎?選擇獨自一人麵對一切,不讓他再參與她的不幸。他想她會的。夜舞不會變,就算過了那麼多年,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她篤信宿命,而這件事除了令她更加堅信之外,他想不出會有什麼改變。
宿命,難道真的存在嗎?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於這種東西的話,那麼為什麼要如此的對待他們之間的愛情。他們不求什麼隻想平凡的相守相惜而已。難道連這個都是奢求嗎?
那好,就算這個世間真的存在什麼宿命之說。那麼難道他們之間不存在於什麼宿命什麼緣分的嗎?如果真的不存在的話,那麼為什麼讓他們相遇,為什麼要讓他們在分開十幾年後又再次相遇。如果這是上天對他們的考驗的話,那麼也夠了吧這樣。難道真的要他們在生離之後再來死別嗎?
至莫原那出來已是深夜了。
他沿著小徑漫無目的的走著。現在他還不能回去,在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前他無法去麵對夜舞。
他就這麼走著,毫無目的的走著。當他停下時,他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斷崖邊上。
這裏有太多的傷感,他不該來這裏的。在他的情緒這麼糟糕的時候他是不該來的。
可是他能去哪裏呢?整個莫月山莊又有哪裏是可以讓他去的呢?
在前麵不到十步距離的地方就是當年夜舞墜崖的地方。當年他是多麼想隨她而去的。可是他沒有,他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希望而選擇了等待。可是如今他還能再做的到嗎?
“為什麼——”他仰天長嘯。為什麼每次橫溝在他們麵前的都是不是生便是死的抉擇呢?
“為什麼——”他低聲呢喃。
他隻是想要一種平凡的幸福而已啊。為什麼上蒼卻總是要如此的難為他們。
他累了,真的累了。他相信人定勝天的心在動搖了。
人定勝天嗬,那隻是他的主觀以為而已。其實他們一直都活在他不相信宿命中。
宿命。這兩個字,在今天他不得不向它低頭了。
“我認輸了——”他輸了,到最後他還是輸了。盡管他是那麼的不願去承認。
“還沒到最後為什麼就認輸了。”因為擔心他會想不開而一路尾隨而來的風若言還是決定現身了。
這還是他所認識的君無言嗎?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莫月先生嗎?這一刻他無法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那一身的疲憊,那一身的落寞,那一身的死寂。此刻的他遠比當年得知夜舞墜崖時還要恐怖的多。
“不是還有一半的機會嗎?為什麼現在就認定了。我所認識的君無言不是這種懦夫。人定勝天,這四個字難道你忘了嗎?現在不是連老天都還沒為夜舞判死刑嗎?為什麼。你卻在心底默認了呢?無言——”他希望自己的話能喚醒以前的那個君無言。
默認,他也不願現在就默認了這個事實啊。可是除了默認,除了妥協,除了認份他還能如何。
“相信我,無言。無論是莫原還是我都不會讓夜舞有事的。不計任何的代價我們都會為夜舞解毒的。”這一刻他後悔將這件事告知於他了。如果當時他沒有頭腦發熱的話,也許無言隻是懷有疑問而已。他便不會像此刻這般了。
他該是知道的,當遇到有關夜舞的任何事時,無言便不是無言了。他隻是一個癡情的傻子而已。
“隻剩十天了。”要在十天之內成功提煉出墨空葉。就算莫原沒有說他也知道那有多麼的困難,何況還要提煉出剛好能克製住血淚之毒的分量,那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他也不願放棄啊。可是他除了放棄他還能如何。
“不是還有十天嗎?”十天之內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現在是還有十天不是隻有十個時辰。相信我,會成功的。”
風若言卻不若他的悲觀。而現實也不允許他悲觀。若連他也放棄了,那麼夜舞怎麼辦,慕容雅怎麼辦。要知道他身上背負著不隻隻是一條人命而已啊。
“還有十天?”重複著風若言的話。君無言失神的眼中漸漸地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