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還有十天,不是隻剩十天。
這十天,與其讓自己絕望不如再給自己一份希望。就算到最後還是絕望,至少現在,至少這十天他們還可以是幸福的。就讓他將往後幾十年的幸福濃縮在這短暫的十天裏。他要放下,他要拋開。他要讓夜舞覺得幸福,要讓夜舞覺得無憾。哪怕僅僅十天。
看著他的轉變,風若言知道他會沒事的。以前的君無言正在慢慢地回歸。
天灰濛濛的,仿若要下雨一般。
夜舞一開門,便看到了一個不可能會看到的人——那便是慕容雅。
因為不喜歡莫月山莊,夜舞與君無言一直住在離山莊不遠處的小榭裏。
今日慕容雅的到訪真的令她很是意外。
“慕容姑娘?”她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交集,除了那次在暗影門的交談之外,他們可以說是全然的陌生人。她會來找她,真的很意外。
“可以進去嗎?”她說道。聲音略顯沙啞。
“哦,快請進。”夜舞連忙讓開路請她進屋。
“要喝茶嗎?”她問她。
“不用了。我隻是想來找夜舞姑娘說說話而已。”她說道。
“那請坐。”
“謝謝。”
隨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夜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實在的她真的很不適合與人交談的。當初她是為了蘇洛才會去找她的。如今她隻能等,等慕容雅先開口。
“那個——”許久之後,當夜舞覺得慕容雅是乎並無開口的意願時,她不得不去嚐試著打破這死般的寂靜。
“夜舞姑娘。”終於,慕容雅開口了。
“是。”
“那麼唐突的來訪希望不要見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這裏。然後又鬼使神差的敲了門。
“怎麼會呢?”
“夜舞姑娘,對不起。”最後她還是說出了口。如果不是因為當年“血泣”之毒外流的緣故的話,那麼就不會有現在的鴛鴦淚了。那麼當年就不會發生那些令人悲傷的事。雖然當初料想不到會演變成這樣,但是錯的終歸是他們,是他們慕容家欠她的。
“為什麼?”夜舞不懂她的抱歉從何而來。
“關於鴛鴦淚。”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也許蘇洛就不會失去夜舞姑娘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如今牽著夜舞的手的人該是蘇洛才對。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當初的那個因。
夜舞笑了,她不是常笑的人。有時候發笑也是滿滿的苦澀,就像現在的笑一樣,帶了點苦澀多了點無可奈何。
“慕容姑娘?為什麼?你為什麼總是要將一些不屬於你的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擔呢?”她不懂,真的不懂。
“並不屬於我的嗎?”如果不屬於她的話,那麼為什麼上天會安排蘇洛出現在她平凡的人生中呢?如果不屬於她的話?那麼為什麼她這顆心總是會不受控製的被他牽絆呢?凡事皆有因果循環,若不是當年種下的惡因又怎麼會結下現在的苦果呢?
一切都是她甘願去受的,隻求來世不再是惡因苦果了。
“若是因為蘇洛的關係,你真的不需要過多的自責的。”對於當年的那些事,她已經無力去改變什麼了,她隻希望大家可以看開一點。
萬般皆是命,注定了的事不是能用人力去改變的了的。
何況,就像莫原說的那樣,天下萬事萬物皆是具有兩麵性的,好或壞,不過是人的一念之間而已。
“與他無關。”真的無關嗎?那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如果沒有鴛鴦淚的話,那麼你便不會與君公子分開那麼多年了。”到最後像現在一般,毒是解了卻還不如沒解了的好。他們的生離或死別都是那麼的悲哀。叫她如何能不去自責呢?
“如果沒有鴛鴦淚的話,那麼可能我便無法與無言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相惜了。慕容姑娘,我是個篤信命運的人。對於我身中劇毒的事,其實我是看得很透徹的,生或死對於我來說從來都是沒什麼區別的。如果我的人生中沒有出現無言的話,那麼我將會是一個默默等死的人。是無言讓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是無言讓我知道天空除了灰色還有別的顏色,是無言讓我有勇氣與命運對抗的。若是我沒有中毒的話,那麼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故事了。那麼也許我和他就隻是兩條平行的線而已。”
所以她根本無需自責的。
“是嗎?”
若是夜舞沒有中毒的話,那麼她便不會與蘇洛相識,那麼她的心便不會遺落在他的身上,那麼也許今天她還知道什麼是笑。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嗎?
“慕容姑娘,你知道嗎,你很像當年的那個我。”夜舞看著她悠悠說道。
很像嗎?她記得不久前莫原也是這麼說她的。
“我,因為太過宿命而差點失去了無言。這一生我也許就會因為我的宿命,我的消極而在無盡的孤寂中過完。其實,人生這一輩子真的是很奇怪的。有時候走出一步和退後一步那就是全然不同的人生軌跡了。”她曾經走錯過,現在她不希望她再走自己的回頭路了。
慕容雅沉默了。
她何嚐不想從這宿命中跳脫出來呢?隻是她不能啊!她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去賭一份不屬於她的愛情,甚至於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結果呢?
“人生必是有許多非要去承受的苦痛的。我從來都不後悔過,對於他來說我算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愛,有太多種方式,無論是你們的兩情相悅還是我的一廂情願都是它的一種表現而已。我並不悲觀,也不願將一些莫須有的責任往身上去背。我隻是認為,凡事總要有個人去了結的,而我希望在這件事上能由我來將它畫上一個美滿的句點。”所以她甘願試藥。
這回換夜舞沉默了。她的決心她怎麼會不懂呢?若不是也有這樣的決心,當初她便無法狠心離去了。隻是像他們這樣的人若一旦下定了這種決心的話,那麼是悲或喜呢?
她不懂,為什麼蘇洛會那麼的抗拒慕容姑娘的感情呢?像慕容姑娘這樣的女子一旦錯過了,必然會成為今生的痛。
“慕容姑娘,我不希望你做什麼傻事。”因為她知道那會令愛她的人更加的痛苦而已。
慕容雅心下一驚。若不是她察覺了什麼嗎?
“當年我也是鑽進了死胡同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
“我們不同的。”慕容雅說道。至少君無言對她的感情就是她無法拿來比較的。
“慕容姑娘,請你為蘇洛好好的照顧自己。相信我若是你出了什麼事的話,那麼最後痛不欲生的隻會是蘇洛。”私心吧,她並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痛苦。
她的話,慕容雅並沒有聽進去。
她隻想用自己的方式來了結而已。
“你在為她擔心?”慕容雅走後,一直隱於角落的君無言才現身說道。
“她太像當年的我了。”看著她,夜舞仿若看到了當年那個執擰的自己。她已經是一個悲劇了,她不想步她自己的後塵。
君無言看著她,考慮再三之後慢慢說道:“如果今天讓你再選擇的話,你還會像當年那樣離開我嗎?”
“就算現在的我隻剩不到半年的生命了,我不會離開。我會好好的珍惜剩下的那些還能與你在一起的時間的。”那是她從慕容雅身上參透而來的。
“真的嗎?”
“嗯。”
那麼他就可以放心了嗎?至少她不會再獨自去麵對了?但是要他如何能安心呢?現在的她是以為自己沒事了才會那麼說的。如果哪天她知道了真相她還會這麼說嗎?君無言毫無把握。
“無言?”為什麼她會覺得他是那麼的心事重重呢?
“舞。”回過神的君無言沒有漏掉夜舞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憂鬱。他不禁暗自懊惱。他太不該了。
“你還記得嗎?你欠我一個婚禮。”他想轉移掉她的注意力。而且這也是他想要為她做的。
婚禮?是啊!一個屬於他們的婚禮。當年若不是那樣了的話,那麼今天她已是他的妻了。
“無言?”她的眼眶微紅。
君無言深情地凝視著她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死生契闊,與子成曰。”夜舞接著幽幽說道。曾經她以為那隻是一個奢望而已,沒想到也會有成真的一天。
淚,滑落。因為喜悅。
她真的要成為他的妻了嗎?在他們彼此錯過了那麼多年之後。
“對不起。”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在她耳邊低喃道:“曾經答應過你,要在櫻花盛開的季節成婚的,可是現在卻是殘絮零落。”他希望能令她無憾的,可是還是不行。若是這一關他們能安然度過的話,那麼他定要還她一個心目中的婚禮的。
“無憾了。”隻要能成為他的妻子她便今生無憾了。
就算現在有個人告訴她,她將在下一刻死去她也甘願了。她終於要成為他的妻了。
“就在這裏舉行可好?”
“嗯。”
“就讓莫原來做主婚人吧。”
“好。”
“再請上蘇洛他們。”
“好。”
“委屈你了。”時間太過倉促了,有些事也就隻能是馬馬虎虎了。
夜舞輕搖了搖頭。她是幸福的。若是此刻哥哥也在她的身旁的話那該是多好呢,畢竟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隻是這點遺憾她並不想讓君無言知道。
最後他們決定將婚禮定在三天之後,據說那是一個極好的日子。很適合嫁娶的。
困室。
慕容雅若有所思的看著不遠處的那片泥沼。
夜舞要和君無言成婚了。他該是會痛苦吧。她想也許她該去見見他安慰安慰他的。隻是至那一日之後他們就有意無意的互避著彼此。
胸口又泛起了陣陣揪心的疼痛。其實最近她總是這樣,她一直以為是“血泣”的毒又發作了,隻是一次痛過一次,令她痛不欲生。
“你怎麼了?”一直在她身旁觀察墨空葉的風若言察覺到了她的痛苦。
“沒事。”隻要過會就回好的,就像前幾次一樣。
沒事。當一個麵色蒼白到鬼多自歎不如的人跟你說沒事的時候你會相信嗎?風若言自認不是不長眼的白癡,所以他當然是不信她的那一套說辭了的。
也不管她的意願如何,抓起她的手便為她號起脈來。這一把脈後,風若言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你如果那麼想死的話我完全可以成全你的。”他不懂愛情真的可以比一個人的性命還要重要嗎?為什麼他身邊的每個人都是那麼的不珍視自己的身體,到最後煩惱的好像隻有他自己而已。
慕容雅已經痛到無力再去反駁他的話了。血色漸漸自她臉上褪去。
“莫老頭。”風若言對著另一間石室的莫原大聲嚷道。
“不要——”用盡全身那唯一的一點力氣,慕容雅試圖去阻止他。她不想讓莫原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幹嘛啊風小子。你是不是一天不嚷嚷就不舒服啊!”另一邊正在全心研究解藥的莫原一聽到他那震天吼後,很不爽的回道。
其實也不能怪莫原不理會他了。要知道像這種情況在困室一天不知道要上演幾回呢。
該死的莫老頭。風若言在心底暗自咒罵道。
“雅姑娘毒發了,你還不死過來。”
娃娃毒發?莫原還是將信將疑的。但是基於風若言應該不至於拿娃娃的毒來開玩笑的想法,他還是決定過去瞧瞧。
“怎麼會這樣?”當莫原看到慕容雅的情況後喃喃自問。按道理說,娃娃就算會毒發那也要再過個幾天才對的。但是就剛才她的脈象來看的話,時而如萬馬奔騰,時而如潺潺細流。這種脈象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的啊。
“到底怎麼會事?”風若言不爽的質問道。怎麼會這樣?他也想知道怎麼會這樣。
“娃娃,你——?”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樣子後,莫原還是決定不說了。
“何必。”最後一切的心疼一切的不舍全都化成了這簡短的兩字。
“死老頭?”看到莫原那副樣子風若言居然開始覺得很是不安。
“先扶娃娃回去吧。”現如今也不是再去追究什麼的時候了。他唯一能為她做的,隻有想盡辦法幫她了。
“喂,死老頭。”到底發生了什麼,莫原要瞞著不讓他知道呢?
看看慕容雅,再看看慢慢走遠的莫原那近乎絕望的背影,風若言決定一定要將這件事給弄個清楚明白。
還有兩日便是夜舞與君無言的婚禮了。
蘇洛想等他們的婚禮結束之後他便自己先回暗影門去吧。畢竟他已經沒有什麼理由再留在莫月山莊了。
自那日的不歡而散之後,他便沒有再見過慕容雅了。他知道她在避著自己,而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留在這裏隻是想知道莫原到底能不能治好她的毒而已。前幾日聽說莫原與她本就相熟,那麼他也可放心的離去了。若不是夜舞決定要成婚的話,那麼此刻他早已離開了墨月山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