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陽的臉色很沉,但沒有發怒的痕跡。傅東轉眼看向旁邊的樹,知道這種事情自己是一千一萬個插不上嘴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悄然蔓延。傅東覺得壓抑,覺得封陽無形中在施展著壓力,在這種壓力之下,她很可能變得不冷靜,不淡定,不超然。
他仿佛在訴說一種快要到極致的忍耐,無論是對太後,還是對她。
心,慌了。
慌得狠了,腦子裏反而一空,無所畏懼了。
“好巧。“傅東點頭微笑,“看風景?”說著四處亂看,就是看不到封陽的臉上。
封陽的神色慢慢緩和下來,“聽說太後朝這邊來了,我……”話剛起個頭,卻不容易往下說了。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就怎麼能三言兩語說得清楚?何況,說到底傅東也沒有明確表示過做他的妻,這些事告訴她又有什麼意義。
想說怕太後刁難她,所以來看看,可是太後不理世事已經很久,宮裏無人不知,傅東又怎麼會信?
最後,封陽什麼也沒說,隻囑咐傅東幾句平常的事情,便匆匆離去。
傅東疑惑的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這兩日封陽似乎特別的忙,而且看著她的眼神多有回避,雖不至於心虛,但至少不那麼直勾勾的了。
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傅東笑著搖了搖頭,又想起那片竹林。
如果說大祭司與冉翼有九成九的相似隻是上天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的話,那他傳說中幾千年的壽命又該如何解釋?如果這樣的長壽都是巧合的話,太後與那人的形似又該是什麼的力量?
傅東細細回想最近打聽來的關於大祭司的每一個傳言,隱隱約約覺得大祭司,太後都是難解的謎團。
漫無目的的亂走,前方小橋流水,假山怪樹,布置得精巧新奇,雖然一石一木皆是人工雕飾,但怎麼看都是自然的風采,讓人心曠神怡。
傅東正要繞過假山,卻聽到兩個宮女說話的聲音。
心裏一笑,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無非是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沒什麼好聽的,於是抬腳就要繼續走。然而腳剛抬起來,卻又生生受了回去,耳邊傳來什麼大祭司,什麼太後的聲音。
神色一凝,身子微微一偏,五感專注,一心聽她們說話。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感覺不那麼靈敏了,修行也極為吃力,不但沒有進步,反而是原有的實力都被慢慢封住了一般。她找不到原因,一想到大祭司曾說過妖族在人間無法使用妖力的事就微有些惶恐。她不是妖,怎麼可能跟妖有一樣的狀況?
“太後今日去了紅幸樹林,聽說和傅姑娘碰上了呢……”
“聽說了嗎?傅姑娘可是大祭司點名可以入龍行祭的呢!能得到大祭司的青睞,傅姑娘日後的成就恐怕比當年的太後都要高不少……”
“是啊,聽老人們說,當年的太後進宮晚,家裏背景又不如其他妃子,開始被整得那叫一個淒慘,後來也不知怎的對了大祭司的眼緣,這才得以誕下皇子,成為後宮之首呢……”
“你說,這事也是邪門兒,平常老百姓家生孩子那都是好幾個的生,皇室尊貴,卻一脈單傳,就這麼一個皇子……”
“這些話可不能亂說……”
“我知道,不過傅姑娘真是幸運,皇上無妃,傅姑娘要是入了龍行祭,生個皇子那還不是……”
傅東已經聽不下去了。流言都非空穴來風,這些話從沒人在傅東麵前明目張膽的說過,如今猛然聽到,那感觸又多了幾分。
她腦子裏兜兜轉轉的是四張臉,一張是殿上的大祭司,一張是夢中的冉翼,一張是風韻猶存的太後,一張——是冰柱中的木娥。
天地有常,運命輪回,傅東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恍惚感。
不由自主的又走向那片竹林。開啟竹陣的方法她早已透析,要進那地宮是易如反掌,可是她也不知道進去做什麼。
翠綠的竹枝似乎蒙上了一層細薄幹燥的白皮,偶有竹葉打著旋兒一搖一擺墜下來,仿佛載滿了時間的記憶,再也承載不下新的渴望。
傅東從枝椏片葉的縫隙中看了看高高的天空,那灰白的顏色殘缺得憂傷。
冉翼,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彷徨,彷徨中模糊了渴望和夢想?你最後的追求,到底是作為一個男人的野心,還是那個被冰封的木娥?
冉翼,告訴我孽火到底在哪裏?我已經不想被束縛在你們的回憶和傷懷中,我不想承受這樣的負擔。
傅東腦中出現那個沒有一絲光亮的暗室,那簇一閃而逝的紫色火苗。
意興闌珊的轉身,一步一步,傅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用對一件事情的關注來衝淡對另一件事情的渴望。
黑風從傅東的背後襲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黑沉。傅東神色一變,側身退後,大祭司正站在不遠處勾著笑,笑得冷酷。
傅東皺眉,心想大祭司發的什麼神經,又沒惹他,他卻突然出手對付自己。再想到之前在地宮裏的遭遇和在宴上他出的餿主意,忍不著也冷笑一聲,手上一動,對大祭司發出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