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刨樹(3 / 3)

媳婦在屋裏停了手裏的剪紙,開始張羅做飯。剛才烤火把煤球爐烤敗了,她又加上一個煤球。男人湊了過來,一臉笑,問:“啥飯?”

“大米。”

“啥菜?”

“白菜,還有一疙瘩豆腐,放點粉皮,一起燴。“

男人遲疑了一下,怯怯地問:“不割點肉?”

媳婦瞪他一眼:“才吃過兩天,割啥肉?”說罷開始剝白菜,

然後把淨白菜擱到案板上,“梆梆梆”剁起來。有一塊碎白菜飛起來,打了男人的臉一下。男人趕緊退後了一步。

男人不吭聲了,來到院裏看兩個漢子幹活。樹枝已經卸了個精光,再看那棵榆樹,剛才還是個俗家弟子,這會兒卻變成了削發的和尚。兩個漢子開始刨樹根,一個用钁頭挖,一個用鐵鍁往外出土。倆人光幹活不說話,就像兩隻悶葫蘆一樣,隻有飛來飛去的麻雀嘰嘰喳喳叫著,這才有了一點熱鬧。男人不想讓兩個漢子太悶,就跟他們講了娘買香的故事,兩個漢子聽了果真嘿嘿笑起來,說:“香,薑;薑,香。”男人丟下嘿嘿笑的漢子又進屋了一趟,見媳婦已把米燜上了,正在淘洗切好的白菜。男人湊上去,用肩頭扛了一下媳婦的肩頭:“割點肉吧。”媳婦說你為啥一直要割肉呢,才吃過幾天……媳婦忽然明白了。明白後媳婦不由笑了一下,說想割你去割吧。媳婦同意了,男人還磨蹭著不走,女人問:“你咋不去?”

男人說沒錢。媳婦說早上不是給了你十塊錢?磨坊的賬才四塊錢,剩的錢呢?

男人臉紅了,說輸了。又說好不容易贏一回還把桌子拍趴下了。

媳婦心疼錢想發作,見男人怯怯的樣子像一個辦了錯事的孩子一樣,就有些不忍心。她從兜裏摸出一張票子遞給男人,白了男人一眼。男人前腳跨出門檻,後腳留在屋裏,轉過身問:“割幾斤?”媳婦說:“想割幾斤割幾斤,還用問我?”聲音很大,其實是說給院子裏的兩個漢子聽的。男人美滋滋地去了,媳婦望著他的背景眼睛有些發潮。婆婆生前跟她說過,男人原來不是這樣的,從小學一年級到四年級一直是班長,還得過縣裏的“紅花少年”,學校敲鑼打鼓把獎狀送到家的。後來發高燒,耽誤了治,送到醫院醫生說晚了,腦膜炎,落下這個後遺症。婆婆安慰媳婦,不是天生的,不耽誤生孩子。果真,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腦子管用,大小子初中畢業考了個全鄉第一,現在縣一中讀書。媳婦對自家的日子很滿意,男人腦子笨,可男人不會去外麵花心;男人腦子笨,可男人不會打媳婦,過門到現在,男人沒動過她一指頭。剪紙累了,男人給她捶背,還給她洗腳,每次都抓得她心裏癢癢的,癢癢著就想讓男人把她抱到床上……獨自想著,媳婦的臉不由紅了。

男人剛走,小順媳婦尋上門來,說去供銷社買東西差五塊錢,問媳婦借五塊錢。媳婦想都沒想就給她了,還問五塊夠不夠。一會兒男人拎了一塊肉回來,媳婦忽然想起小順媳婦的眼神不對,就問男人是不是在小順家打的麻將?男人點點頭。媳婦忽然明白了,她不用再問男人就明白了,這個窄心眼的小順媳婦!

這棵榆樹對兩個漢子來說真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放翻了,開始鏟樹皮。一鏟下去,就是一片白。這時媳婦炒肉的香味飄了出來,彌漫了一院。

吃飯時,兩個漢子見碗裏稠稠的肉片,確實意外了一下。男人端著碗卻不動筷,趁一個漢子不注意,把自己碗裏的肉片拔到了漢子碗裏,然後才蹲下來吃飯。見漢子快吃光了,他就盯著人家的碗,一把搶過來,狠狠地給人家扣上一碗米。吃完兩碗,他又給人家狠狠扣上第三碗,結果把兩個漢子撐得直伸脖子,勉強沒剩飯。

吃過飯,把樹皮捆紮好,綁到車上。一個漢子說:“大兄弟大妹子真是好心人,還專門割肉,當客待俺呢。”另一個漢子說:“有的人家別說割肉,還做兩鍋飯,我們那一鍋,豬食都不如。唉!”媳婦又往男人臉上貼金:“都是你大兄弟的主意。”男人經不得誇,一誇臉就紅,嘿嘿笑著,手又沒地方擱了。

推了車要走,男人發現一個漢子沒戴手套,不由地嘟囔道:這寒冬臘月的!這寒冬臘月的!媳婦笑笑,跑回屋裏拿出一雙手套遞給那個漢子:“把你大兄弟的手套戴上,要不會凍爛的。”漢子接了,也不知道客氣,跨上車後嗡聲嗡氣地丟下一句話:“過兩天,俺來給你家拗一對小椅子。”兩個漢子的車鈴聲遠去,男人忽然扭過頭直盯著媳婦:“你好死了。”又湊近媳婦一步,“你比俺娘還好呢。”說罷突然把媳婦抱起來往屋裏走,媳婦手腳一齊掙著,“做啥,你做啥呢?”男人嘿嘿笑著不說話,喘著粗氣。

過了幾天,兩個漢子果真來了,還帶了一包鋸末。在院子裏點上一堆火,用鋸末覆蓋了明火,榆樹上卸下來的幾根大樹杈放上熏,熏軟了開始拗。他們還帶了釘子和扒角,拗過又叮叮當當釘了一陣,一對新嶄嶄的小椅子就放在了男人和媳婦麵前。男人和媳婦的眼睛亮起來:小椅子模樣很乖,像兩個穿了新衣裳準備過年的娃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