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凡是有成就的作家,都屬於一塊豐盈的土地。土地為根,隻有深深植根於沃土的作家,才有望寫出優秀的作品。
作者:我寫《風雨故園》,就是寫我的家人,我的父老鄉親。似有一張張熟悉的臉,親切地望著我。我一麵感動著,一麵寫作著。
記者:在你的《風雨故園》“後記”裏,記得有這樣幾句話:“我一麵感動著,一麵寫作著。淚水順著筆杆流,洇濕了稿紙。有時哽咽飲泣,竟至再無法寫下去。”真的是這樣嗎?
作者:先給你講個名人逸事。據說,巴爾紮克在寫作《高老頭》這本書裏的主人公高老頭死時,巴爾紮克大哭:“我的高老頭死了!”那是作家真正地進入寫作狀態了。無論什麼人做什麼事,一旦進入狀態,他的情緒便會不由自主,號啕大哭也有,仰天大笑也有,心花怒放也有,怒發衝冠也有。聽說巴西的足球迷看電視,見自己國家的球隊輸了,怒不可遏,把電視機從窗戶扔了出去。
記者:我明白了。《風雨故園》八十萬字,感人的地方特別多,有幾次,我讀著讀著,眼窩裏滿是淚水。想不到作者在寫作過程中,真的會是這樣!
作者:作者和讀者的心應是相通的。
記者:作者寫小說,實際上是同讀者心與心的交流,是以自己的火點燃旁人的火。記得高爾基曾經寫過一個叫丹柯的人,用自己燃燒的心為迷失方向的人照**。巴金有“把心交給讀者”的話。
作者:我在寫作過程中,始終把讀者當作自己的知心朋友,說他們心坎上的事,與讀者產生共鳴。隻有作者感動,才會感動讀者。我不信,麵對**極其殘忍地殺害我們的同胞,竟然會無動於衷?至少我做不到!當劉景光遭到日寇閹割後慘遭殺害;當駝背王勳被日寇點了天燈;當黑妞娘遭到日本兵**殺害後暴屍高粱地;當美若天仙的白素雲被割出心肝下酒,還無恥的美其名曰“秀色可餐”;當**小辮的頭被割下來掛在橋欄上;當年僅十歲的大山被**的刺刀戳了個透心涼;永正家的被日本兵開了膛,肚子裏的嬰兒依然微微蠕動……每當我寫到這些情節時,怎麼可能不為之心動?滿紙涕淚,連手中的筆也在顫抖。我有時出離憤怒了,竟至在心中放聲呐喊: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記者:感動不一定都是流淚,有時痛切,有時悲愴;有時勃然大怒、義憤填膺,有時悲哀哽咽、疾首蹙額。當我讀到人們用金黃色的綢子包起駝背王勳的骨殖,分送到各地的廟宇時,我隱隱地感到似乎地火在運行;當我讀到永正家的和剛嫂的兒子大山慘遭殺害後,王永正家一口大棺材、剛嫂家一口小棺材同時出殯,我的心裏真的受不了啦,既悲傷又憤怒。正像你剛才所說的,我也有同樣的感受: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作者:我的初稿中,的確有過這樣的句子。何鎮邦先生看過後,說作者不要在小說中直抒胸臆,要讓讀者自己感受。我照著何先生的意見做了刪改。說心裏話,每刪去一句,就像從身上割掉一條子肉下來。可是,經過刪改之後,的確有一種耐人尋味的感覺。
記者:大家就是大家。老先生隻是說在小說中作者不可直抒胸臆,小說要把作者的傾向隱蔽起來。跟雜文不一樣,魯迅先生在《記念劉和珍君》中也寫過這樣的話。雜文,甚至可以大聲疾呼、慷慨悲歌。小說則應把作者的傾向隱蔽起來,且愈隱蔽愈好。
作者:所以,我就按何鎮邦先生的意見,把書裏那些直截了當的話,全都勾去了。是這樣,作者老是擔心讀者看不明白,不了解作者的意圖,總想直截了地當地講出來。事實證明,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記者:何鎮邦先生在“序言”中,稱《風雨故園》是一部“抗擊日本侵略者的鄉村英雄史詩,又是京東農村風俗畫的長卷”。老先生是魯迅文學院的教授,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能做出這樣的評價,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