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絮般的霰雪漫不經心地飄灑了一天一夜。黃昏時分,天色愈加陰霾。

徵芸訪友歸來,因為住市郊,下了電車還要走好一段路,腳下的步子便格外急了,生怕回去遲了又要被二娘好生奚落——二娘本就嫌她礙眼,自父親去世這半個多月來,待她便更為刻薄。徵芸自幼也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如今就更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錯。

她苦笑,終究是自己懦弱。

裹緊身上的圍巾,她疾步往家走去。還沒到院門口,便見著那裏停了一輛軍字頭牌照的黑色別克轎車。她的心猛然收緊,隨即就歡欣雀躍起來。

應該是常遠來找她了吧?不是他還會是誰呢?一個月前他已在信中提到,彥軍在中原戰場頻頻告捷,不日凱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到彥城了。怪不得最近半個月他都不再寫信回來,想來是要給她一個驚喜。

徵芸興奮得信箱都忘了看,打開大門直衝進去。

四合小院裏卻靜得出奇,隻有正房的窗子透出點點微光。她的心怦怦直跳,雙手輕顫著推開正廳的大門,隻見一個挺拔的身影,負手而立。她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常遠……”那男子聞聲,緩緩轉過身來,卻不是她惺惺念念的那一個。

徵芸心中的懊惱多過羞怯。也不過大半年沒見,自己竟然連常遠的身影都會認錯。

她抬頭,想跟那陌生男子道歉,卻發現他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那目光似是百感交集,複雜得讓她讀不懂。她被看得別扭,空蕩蕩的大廳裏又隻有他們兩人,到了嘴邊的歉意便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她疑惑地問:“先生,請問您找誰?”

那男子這才恍神,輕咳著掩飾尷尬,旋即朗聲道:“在下李洲延,特來拜訪汪家小姐汪徵芸。”

“找我?”徵芸一愣,這才細細打量起麵前這男子。他穿藏藍色呢絨空軍大衣,肩章上三道直杠,常遠告訴過她,那是上尉軍銜。他長得很好看,或者說太過漂亮。黑黑的眉毛彎成恰如其分的角度,從容地橫臥在寬闊的額頭上。

但此刻,它們卻糾結成一團。她隻聽他艱難地開口問道:“你就是……常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