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書笑著捋了捋一餅背上的毛,笑道:“額間雪原也是會捕鼠的,現下卻是不成了。‘但思魚饜足,不顧鼠縱橫。 欲騁銜蟬快,先憐上樹輕。’……”
夏小滿又開始“胃疼”,好吧,想象還是與現實不符,無論怎麼想念這個小丫頭,聽著她念詩她都條件反射的反酸水。不過這次裏有兩句倒是她耳熟的。年諒在莊子裏也說過。
有兩日年諒巡視糧倉回來總一身的貓毛,她替他換衣裳時笑問他可是與貓掐架去了,他卻無可奈何道是最初一時興起,叫人拎了魚來喂貓,後來貓見著他就來蹭著要魚吃。她想起被纏著一身魚肉卷丟進貓群裏的亂馬,笑得前仰後合。他隻搖頭,道是再不能喂貓。她笑他記仇,他道貓兒饞魚,給它吃了魚之後便是不肯捕鼠了。末了又說了這兩句,“但思魚饜足,不顧鼠縱橫”。
這是帶著感慨的,他忽而喟然道,人也是如此,朝中地方皆是。
她素不知他還憂國憂民,隻轉移話題,淺笑說終於知道最初為什麼六條落咱們家了,是他心慈仁厚感天動地、動物緣太好,勾得六條來要穀子,現下又勾得貓來要魚。可說到後來,想起來他還招賊惦記,便是自家也笑不出來了。
這表哥表妹的倒是默契,說貓都能說到一句上去,不湊到一處怪可惜的。夏小滿哢吧哢吧眼睛,還有相似的,小丫頭也是被賊惦記過的,嘿,隻不知是不是也憂國憂民。反正她夏小滿是隻憂自家的。
“莊子裏的雞也是極好的,捎回來些,已叫人給這邊兒廚下送去了。回頭表小姐嚐嚐。”她笑眯眯的轉移了話題。“表小姐叫我看什麼?”
紀靈書忙拉了她進了書房,取了畫稿出來,指著設計的彩蛋給她看。
琳琅閣馬上就要開張,這幾天時間做複雜的金銀彩蛋恐怕來不及,夏小滿隻挑了兩個花樣簡潔但有特色的出來,和紀靈書修了下細節,送去鋪子叫淩二那邊試試看,告訴的不著急要,但最初的務必做精細了,第一批光臨的顧客最有可能成為老顧客,這批人是一定要抓住的。
淩二那邊原是按照手工業的老規矩,每個學徒自己獨立完成匣子的製造、打磨、雕花等工序,最終細活兒做不了的才給師傅做。夏小滿把工作掰開,做了個簡單的流水線,造盒子的隻造盒子,打磨的隻打磨,粗加工雕花的也隻做這個,淩二就管半成品的再加工——雕花或者鑲嵌,最後漆色也由專門的小工來做。年諒的木匠鋪子也是這般叫她分配了一番,於那邊多少還是出於技術保密考慮,隻叫核心技術人員懂安裝,其餘的全部是配件生產。於自己鋪子這邊,就純粹是減輕個人工作量,提高工作效率了。這樣下來,琳琅閣倒是備了不少貨出來,就等開張了。
年諒的木匠鋪子至善齋是走前開張的。年諒對這個其實沒十分上心,因為隻做家具的話鋪子也能賺。他心裏又裝著一票大生意,輪椅這點利潤也不大當回事。結果效果要比他預期的好許多,這次從崖山莊回來,吳萇來報賬,半個月純利已逾千兩。
輪椅,不少人都看年六爺、汪老太爺坐過,那家裏有上歲數老人的便也動心,但因著關係有遠近,不好張口同年六爺討,這會兒年六爺家木匠鋪子做了,買來方便多了,還不欠人情。
嬰兒車之類的還差些,沒那麼多家有嬰兒的消費者,這三輪童車卻是極吸引孩子眼球的。
當初做宣傳時,夏小滿出的主意,在家生子中找了兩個漂亮寶寶,穿得漂漂亮亮的,騎那小車玫州城繞了一圈,當時便勾了不少人來問。而這學堂裏親戚間孩子們的攀比也極有促銷效應,一家小少爺有了,十家八家的小少爺都想著要,所以賣得極好。
而因著胡家在玫州官商兩界的地位,也是流觴宴上年諒做到位了,一時間大商賈都賣年諒麵子,有資本實力的鋪子也就不好立時著手盜版童車開發這塊市場,隻有些小鋪子承攬低價定製,質量上很一般,形不成競爭力,況且“至善齋”一經宣揚變成一種品牌,大戶人家就認這個,不屑於買別家,至善齋便借此大賺了一筆。
有著至善齋的成功在前,夏小滿開始無比期待自家的鋪子開張,從商品擺放到夥計著裝,每一個細節都推敲無數遍,隻等著賓客盈門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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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六。劍鋒金。定執位。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琳琅閣開張大吉。
夏小滿設想過無數次生意開張時候的境況,但就算再理智,也隱隱抱有美好希望,每一個想賺錢人都會有的希望——像穿越教材裏女主們一樣一炮走紅日進鬥金數錢數到手抽筋。
但現實就是現實,琳琅閣的遭遇和至善齋恰好相反。
不是所有人都愛匣子。頭三天鋪子攏共賣出去十來個匣子,還包括紀靈書最好的幾個千金小姐朋友友情購物買的。那些小姐雖然也都會畫幾筆圖,但少有興趣濃厚到同紀靈書一樣——想把自己作品變成產品的,所以DIY這條路也沒發達起來。
開果器亦沒有預想的好效果,有錢人家不少都直接從幹果店買去殼的幹果了,而窮人……窮人誰有閑錢吃幹果啊!好在本身開果器也不是很貴,不少喜獵奇的人覺得新鮮,便買回去玩玩,或者幹脆變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巨大的落差使得夏小滿有了強烈的挫敗感,最初也想過失敗,但是失敗來臨的時候沒有人能真正心平氣和的麵對。她怏怏的,怎麼瞧年諒怎麼不順眼,心裏多少有些後悔把好創意給了他了。
年諒雖是說了不過問她的生意,但是她生意什麼樣他能不知道?且看她表情他也能知道了,全然不是得知童車大賣時喜上眉梢的模樣。然也沒法子勸,也是因著他既說不過問還咋能問?況且,他於生意全然不懂,也實勸不出什麼來,便是佛雲:“不可說,不可說,說即是錯”。於是也不言語,白晌忙自己的,隻在夜間,她偶爾輾轉歎息時摟過來摩挲後背安撫片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