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得倒美,您以為金銀灘真的就有金子銀子等著人家來撿。以人家提出的條件,不說別處,荊南哪個地方人家不可以建廠,非得要跑到金銀灘來不可。人家還不是看在二哥的麵子上才這樣決定的。”

春滿:“那也得研究研究再說。”

“什麼時候研究,人家可說好了,一個星期內等候回音。”雅蘭迫不及待地說。

“今天不才正月初二嘛!都在過年哩!”春滿不以為然地說。

雅蘭:“等把年過完了,事情早就泡了湯。我要求馬上開兩委會討論這個問題。”

春滿朝雅蘭看了一眼:“你以為一個兩委會就能解決問題?這麼大的事,非得村民廣泛討論後才能定得下來。”

“我是說兩委開會討論個原則好給人家寰宇集團一個答複。”雅蘭說。

“那也得村民代表會討論以後才行。”春滿說著站起身子往屋外走去。

雅蘭朝著春滿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我已經在網上給人家發了邀請函,不出一個星期人家就要來考察洽談。”

“你既然敢跟人家發邀請函,你就看著辦吧!”春滿頭也沒回地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

聽了春滿的回答,雅蘭頓時感覺像被劈頭潑下一盆涼水,心裏冷冰冰的。原來懷著滿腔熱情回到金銀灘,想盡快做出一些成績來的想法,看來輕易難得實現。首先,從父親這裏就有阻力,更不消說其他人。想到這裏,兩顆淚珠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

荷花見雅蘭急得直掉淚,在一旁說道:“這三字經才剛起頭哩,就受不了啦!你爹這是幫你斂斂銳氣,做農村工作也有竅門,你得找到這個竅門。”

雅蘭聽了媽的一番話,馬上止住了掉淚,問了荷花一句:“什麼竅門?”

荷花並不正麵回答,隻是朝屋外指了指說道:“你聽。”

雅蘭一聽,原來是春滿正在打電話的聲音:“春生嗎?你幹脆把兩委班子一起約過來,在我家吃中午飯。……拜什麼年,我們聚一聚,也還有事情要跟大家商量。……行,就這麼定了。”

這春生是金銀灘村村委會副主任,跟春滿是堂兄弟,初一就嚷著要來拜年,被春滿推辭掉了。今天聽春滿主動給他打電話,便連忙坐在電話機旁逐個跟兩委班子成員打電話,通知他們趕到春滿家去吃中午飯。末了,還要囑咐一句:早點去,我們切磋切磋地麻花技藝,看看最近有沒有長進。他這聽起來似乎像“黑話”的地麻花技藝,就是指的鬥地主、搓麻將、打花牌。荊南一帶農村盛行鬥地主、搓麻將、玩花牌這種娛樂活動。

春滿的電話打過不到一個小時,金銀灘村支委、村委班子成員便陸續來到了春滿家裏。一時間,大家互致新春祝賀,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每進來一個人,春滿就跟雅蘭介紹一個:

“春生叔,春生叔是我們村裏的副主任,分管經濟發展。”

“這是村裏的團支書兼婦女主任玉蓮,玉蓮是前年從荷塘村嫁過來的,是高奶奶家的媳婦。”

“這是立夏叔,穀雨伯伯的弟弟,也是我們村裏支委、副主任,分管農、林、水。”

“村治保主任、民兵連長楊揚。”

見了楊揚,雅蘭問了句:“你什麼時候退伍的?”

“前年底退伍的,轉眼回來已是兩個年頭了。哎!我聽說你要回金銀灘來當村官?”楊揚好奇地問道。

雅蘭並不回答,隻是笑著反問道:“怎麼樣,不歡迎呀!”

楊揚:“歡迎歡迎,隻是你這科技大的高才生,回到金銀灘當村官,好像有點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農村不好嗎?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可以大有作為唄!”雅蘭笑著說。

這時,春滿叫了聲雅蘭:“你們不要光顧了兩個同學說悄悄話,你趕快張羅,看他們是搓麻將還是打花牌。”

雅蘭問楊揚:“你們玩什麼?”

“看他們對什麼有興趣?”楊揚說。

雅蘭便又轉向春生問道:“春生叔說玩什麼?”

“就搓麻將,打晃晃唄!這樣大家都可以參與。”春生回答道。

於是,雅蘭將家裏特意新購的一張麻將桌擺放好,大家並不謙讓,就搓了起來。搓了不到五分鍾,玉蓮便和了牌,另外幾家每人給她開了二十元錢,玉蓮一邊笑眯眯地收了錢,一邊起身對雅蘭說道:“該你上了。”

雅蘭連忙擺手:“我連麻將摸都沒有摸過,更不曉得這晃晃是怎麼打的。”

“蠻簡單,一學就會。”玉蓮說。

雅蘭:“你繼續打,我在旁邊看看。”

玉蓮又坐回到位子上,劈裏啪啦的麻將聲便又響了起來。不一會兒,春生便搞了個晃自扳。大家一陣唏噓不已,都說他的火好,他也就有了幾分洋洋自得。

在旁邊看了兩圈,雅蘭發現這打晃晃其實是搓麻將中最簡單的一種玩法,就是將手中的十三張牌拚成句子或對子,不能吃牌,隻能碰牌,最後攤牌時,手中有一對牌做將就能和牌。因其和牌的速度很快,故名“晃晃”。

“這晃晃玩起來很簡單嘛!”雅蘭嘀咕道。

“是很簡單,我們這裏老頭、老太婆都會玩的,你來玩一把。”說著,玉蓮又和了牌。

雅蘭搖搖頭:“不會就不學,還是不沾這個東西的好。”

這時,春生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說:“侄姑娘,當村官做農村工作這個東西還得學哩!”

雅蘭不解地問:“為什麼做農村工作非得要學搓麻將、打花牌呢?”

“你不玩這些東西就不合群,老百姓就會跟你有距離。”春生說。

雅蘭:“你這麼說我就更不懂了,當幹部不玩牌怎麼就與老百姓有距離。”

“現在,黨的農村政策好,農民種田負擔沒有了,國家倒給補貼,農民的日子好過了。加上我們這裏人均占有耕地也不多,因此,農民種田是半年辛苦半年閑。閑下無事的時候人們幹什麼呢?還不就隔三差五地搓搓麻將打發日子唄!”一直悶著沒有說話的立夏說。

雅蘭聽後,心中閃過一絲不快,她沒有想到金銀灘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與她在那些新農村建設先進單位所見所聞有這麼大的差距。但是,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內心裏那絲不快,問了一句:“那我們村幹部就不能引導他們多想想致富的事情,多搞點健康的活動?”

這時,楊揚接過話頭說:“自農村實行聯產承包以來,農民的溫飽問題解決了。隨著民工潮的興起,金銀灘幾乎家家都有一至二人外出打工,每年光是從郵局裏寄回的錢就有一兩百萬。現在,可以說家家都有存款。人們都感到比較滿足了。”

“我們也曾想到組織大家搞些健康有益的活動,可是難得組織。搞了幾次效果不好,後來就沒搞了。”玉蓮接著說。

“小富即安,不思進取。”聽了大家的話,雅蘭隨口蹦出了一句。

春生邊摸麻將邊說:“你說得很準確,可是怎樣改變呢?我們誰也沒有一個很好的辦法。”

正說得上勁,春滿喊了聲:吃飯。

大家放下牌,圍坐到酒席上。

今天的酒席非常豐盛,擺了滿滿的一桌子,春滿問大家:“今天喝酒是喝白雲邊還是喝牛欄山二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