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2、電影《苦月亮》中的性愛哲學(1 / 3)

小謝子:

在上封信裏,我給你提到過電影《苦月亮》,苦於篇幅有限沒說透。這封信,我就專門與你說說這部電影的性愛哲學。這封信有點長,估計你要耐著性子才行,這封信也就不作專欄了。

一、《苦月亮》是一部情色片,從1992年出品以來,它不但沒有給導演波蘭斯基帶來什麼大獎,反而成了緋聞不斷的他又一樁揮之不去的“緋聞”。很多影評家認為,這部電影的拍攝,隻是導演在為自己鬱悶而焦躁的變態心理尋找一個渲泄口而已。但當我前天看完這部情色片,卻認為它更有理由代替導演十年後拍攝的《鋼琴師》,去囊括包括奧斯卡獎在內的多項大獎。這真是大師無處可訴的寂寞啊:才華橫溢的一流作品,被看作變態的符號到處受貶;中規中矩的二流作品,卻滿世界搜羅各項大獎。

《苦月亮》的“一流”究竟表現在何處?就表現在導演用一個生動而飽滿的案例,做了一次找尋“人類性愛出路”的驚險實驗。實驗最後證明:男女間的性愛就像一隻被擋在玻璃窗上的飛蠅,前程看起來很光明,卻毫無出路可言。那些試圖用不竭的情欲將男女間甜美的愛情進行到底的人們,不妨早點打道回府,各自鬆綁放飛為安。不然,很可能會像電影中的男女主人公,最終走向瘋狂的毀滅之路。

這種實驗並不是每個導演都能操作,非得要有橫溢的才華和深邃的思想作後盾不可。

男作家奧斯卡寫了八年小說,卻沒有出版一部書,一直深陷在巴黎的燈紅酒綠中出不來,這回天堂突然朝他投來一瞥,讓他與臉稚身辣的美女咪咪在公共汽車上不期而遇,兩人很快燃起熊熊愛火。情欲的熔漿從彼此熾熱的身體裏噴薄而出。三天三夜,兩人沒出一下家門,就靠愛情和發黴的羊角麵包存活下來。多麼浪漫熱烈的愛情啊!可誰會想到,這樣讓人豔羨的愛情,最後竟會以男女主人公的飲彈自殺而慘烈告終?

究竟是哪個方麵出了問題?

也許問題實在太多,以致觀眾給出的解讀五花八門,而且個個信心滿滿,以為自己才是掌握了性愛問題G點的那個人。在這篇文章,我沒有精力將他們的解讀逐一批駁,我隻能給出自己的解讀。在我看來,真正的問題是:

呈加速度發展的人類已脫離了上帝(進化)預設的軌道!

這話似乎有些大而化之,聽起來與性愛並沒有直接關聯,還得容我細解。

當初上帝(進化)之所以將“情欲”的妙物賞賜給生物,是讓生物開辟一條雌雄結合的繁衍新路。情欲的爛漫和美麗,往往表現在珠胎暗結之前。上帝把繁衍的重任,摻雜在“情欲”的點心中。它以為各類生物吃完“點心”,理所當然就會去“生兒育女”。因此它從沒想過,用情欲的重複使用,來維係兩性間長久的關係。

別的物種的確遵循了上帝的意圖,但人類卻沒有。自發現“情欲”這百飲不厭的美酒後,聰明的人類,便把情欲從繁衍中剝離出來,繁衍不再是性愛的主要目的,性愛的主要目的成了娛樂。性愛成了維係兩性感情的紐帶。

然而上帝(進化)藏有刹手鐧,就是不管主觀上你是不是以繁衍為目的,但在客觀上,你不得不以繁衍為目的。因為每次性交,都有受孕的可能。但人類的才智很快就化解了上帝這一苦手。起初人類發現,月經期間和月經前後的性交不會導致懷孕,隨後,人類又發明了避孕套、避孕藥以及各種人流技術,這時繁衍就完全操控在人類自己手上。狂歡的人類衝進上帝精心設計的樂園,肆無忌憚地把性愛當作大餐享受,卻堅決不接受上帝的派工——繁衍。

上帝是不是束手無策了呢?

也不是。人類再聰明,可終究不能自扮上帝。在《苦月亮》中,導演波蘭斯基就思路清晰地推導出了人類享樂型性愛的終極困境:

非繁衍型的享樂性愛,如果重複使用,最後不但不能如瓊漿澆灌出和諧的情愛之花,反而會變成溺殺兩性關係的滔滔山洪!上帝賞賜的情欲隻能當點心,而絕不能當大餐。你若膽敢當大餐,上帝就將它變成神經性毒藥,在毀滅兩性關係後,還讓你精神失常,徹底崩潰!

二、男作家奧斯卡卻不信這個邪,繁衍一直不是他性愛的目的,性愛隻是他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大餐。他一廂情願地認定,性愛就像一葉輕舟過三峽,一路風光無限,絕沒有厭煩無聊之理。而他和咪咪,就是輕舟上的主人。

有祖傳的遺產,衣食無憂,兩個健美的男女,要做一對“神仙眷侶”過一輩子。奧斯卡的愛情理想,要實現似乎並不難。所以古代那些關於才子佳人的作品,往往婚前曆盡艱險,到洞房花燭夜時就戛然而止,仿佛他們婚後的性福生活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事實上,吃盡了婚後兩性關係之苦的現代人類,發現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撇開外部世界對婚姻的諸多幹擾不議,單說男女間的性愛就夠曲折複雜的了。性愛應該是肉體和精神結合得最緊密的一項運動。以致高潮來時,我們都分不清哪一部分是屬肉體,哪一部分又是屬精神。肉身的疲憊絕對會影響精神對性愛的感覺。當彼此的肉身生機勃發時,那才是性愛的最佳時期。

問題是,在一場一場的性愛中,彼此的肉身因精力、年紀、健康等方麵的原因,並不能總保持步調一致。一方精疲力竭,一方餘勇可賈。這時性愛傳遞給彼此的精神感受,就大不一樣了。性愛的輕舟,很快會朝一側傾斜。

要解決這個問題似乎不難。年輕力壯的帥哥大可去找與之匹敵的美女,讓性愛的遊戲能“針尖對麥芒”。可遺憾的是,上帝一開始就沒有把“性愛”安排成一場勢均力敵的遊戲。性愛對男性來說,猶如火中取栗,既是一種享受,又像一場賭命遊戲;對女性來說,則是雪野中一叢溫暖的薪火。繁衍需要的,正是男性性交時的“舍命一搏”,而繁衍讓女性費勁的地方,不在性交,而在懷孕期、生產期和哺育期。女權主義者也許認為這是扯蛋:既然這樣,為什麼男人總猴急地扮演性愛進攻的一方?

問得好!這正是男性的悲劇性宿命。因為生育的子宮被上帝(進化)授予給了女性,男人隻能靠“寄養”來複製基因,如果不主動進攻,隻能兩手空空地看著別人四處播種。現在,繁衍雖然不再是性愛的主要目的,但作為生物的本能性衝動,男性依舊在扮演進攻一方。但我相信,如果進化不改變性愛中生命力耗量的不平衡,那麼在以後的享樂型性愛中,女性終究會扮演主動的一方。越來越多的文學和電影作品,讓女性扮演了性愛的主動方,我想這並不是沒有一點現實基礎的空穴來風。事實上,網上與北京“潑婦幫”類似的主動追求性享樂的“女流氓”也越來越多了。

要證明性愛遊戲的不平等,其實還有一個很世俗的例子。目前中部內陸城市妓女的性消費價格最低在一百元左右,而男妓的性消費價格最低則在一千元左右。懸殊的性價,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外因外,主要還是因為男女在性交時的“內耗量”各不相同。這種懸殊正是“以質論價”的結果。一個女雞一天接客五個,輕輕鬆鬆如同兒戲;而一個男鴨一天接客五個,不要一個月,他就會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