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很快就要到來了。
日本的春天有時候真是冷得要命。
上野宗治總是聽見老爸這樣說。
“不像在中國的時候,春天都慢慢升溫了,春天也不會下雪。”
中國是媽媽的家鄉。
媽媽的家鄉不是上野宗治的家鄉,上野宗治沒有去過中國。
但是他很想要去看一次。
上野宗治的媽媽是一位很溫柔的女性,但溫柔的同時很聰明,很堅韌。老爸說起媽媽,總是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微笑著沉思很久,然後說。
真是一位典型的江南水鄉美人。
江南水鄉,上野宗治第一次聽見這個詞,是媽媽跟他一起看畫冊的時候。那是媽媽從家鄉帶來的,裏麵有會保護屋子的石頭獅子,畫裏的神仙,房簷上的神龍。後來好長一段時間,他一直以為媽媽是神明。
媽媽的確是神明啊。
是嗎?上野宗治不知道。
如果神明會在一聲巨響中消失。如果成為神明的代價是永遠與家人無法再見,那媽媽的確是神明。
以前是不是,上野宗治已經不知道了,但現在媽媽已經是了。
自媽媽離開的那天過後,父親越來越少回家,越來越沉溺於工作,最初的兩年,父親總是醉酒,今年以後好了許多,醉酒不再頻繁,但父子倆的話卻仍然少的可憐。
上野宗治開始變得總是惡狠狠的,總是懷著某種惡意。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但無法抑製。
或者說,他自己在放任。
他厭惡別人的膚淺,在與人相處時,也不再刻意保持和諧禮貌。
鄰裏之間,他也不再友善,他拒絕一切無意義的寒暄。
他實在討厭那些“要振作起來哦”“你媽媽會在天上陪著你的”這種假惺惺、隻會讓說話人感到舒服的安慰話。
又加上父親長期在外,鄰裏之間漸漸沒了往來。唯一和他們家還維持著友好關係往來的隻有尤加裏櫻。
“櫻姐。”
上野宗治走進那家開在他們家所在街盡頭的向日葵便利店,便利店的店長就是尤加裏櫻。
“哎呀,小治!要買點什麼嗎?”尤加裏櫻的聲音從貨櫃深處傳出。
不知在忙著什麼,尤加裏櫻沒有從貨櫃深處走出來,隻是說到:“我現在抽不開身,讓介川先幫你一下吧。”
上野宗治的“不用了”卡在嘴邊,在看清坐在櫃台後麵那個人後,沒能說出來。
櫃台後麵的人似乎也驚訝了一瞬,微笑著打招呼:“哇,是上野同學啊!”
尤加裏櫻從貨架遮擋處探出頭來:“咦?小治和介川你們認識啊。”
上野宗治在看見長門介川後隻感到尷尬,對於尤加裏櫻的詢問他幾乎想矢口否認。然而,長門介川先開了口:“是的呢尤加裏前輩,我和上野同學是同班同學。”
尤加裏櫻將頭縮了回去,聲音親切又熱情地傳出:“介川啊,都說了不要再喊我尤加裏前輩了,聽起來就好像我已經很老了一樣!”話音結束,尤加裏櫻沒再說話,顧自忙去了。
長門介川問上野宗治到:“上野同學,要買點什麼?”
長門介川微笑著,能看出他心情不錯。
然而上野宗治卻莫名很想立刻離開。
“……一個三明治就好。”
“需要加熱嗎?”
尤加裏櫻的聲音又傳來:“小治,你的牛奶放在微波爐旁邊的,讓介川幫你一起加熱一下吧,天氣太冷了,別吃涼的!”
上野宗治有些赧然地捂著嘴咳了兩聲,很不自然。
長門介川轉過身,為他加熱好牛奶和三明治,然後裝在袋子裏,一起遞給他。“來,上野同學。”
“……謝謝。”上野宗治迅速接過袋子,準備跑出去,“櫻姐,我走了。”
尤加裏櫻應了一聲,然後說:“小治你小子不準挑食啊!不準把三明治裏的雞蛋剩出來,全都要吃完!知道沒?!!”
上野宗治幾乎感覺自己臉羞恥得燒起來了,匆匆回答了聲“知道了”,然後幾乎逃跑一樣跑出了便利店。
身後,長門介川笑出了聲。
“怎麼了?”尤加裏櫻整理完貨架,走到長門介川的旁邊,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水。
長門介川搖了搖頭,詢問道:“尤加裏前輩,你和上野同學很熟嗎?”
尤加裏放下水杯,向來開朗的眉眼沾上了些悲傷:“那就說來話長了……”
另一邊,上野宗治幾乎逃也似的快步走回自己家。不知為何,平時他根本不在意的事,比如上上周對長門說出的那一番很沒禮貌的話,這次卻讓他有些不好意思麵對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