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眼睛毫無波瀾，依舊定定的看著那麵銅鏡。
銅鏡的左下方是一盒奢華的金銀珠寶，都是太後戴慣了簪子，紫菀探過太後的身子，伸手拉開梳妝盒下的小抽屜，手越過那些沉甸甸的鑲金嵌玉的首飾，拿過了一枝花紋雅致，雕琢精細的普通銀簪子，握在手裏。
“這是奴婢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奴婢保證是最後一次。”
紫菀拿了簪子，退身幾步，衝著坐著的太後跪下身，頭磕地磕了三個響頭。
年輕的太後依舊端端正正的坐著，恍若未聞。
“奴婢先告退了，您好好歇息。”
紫菀深深的看了太後一眼，慢慢的退身離開。
待到門合上的聲音落定，太後原本呆滯的眼神這才現出光彩。她細細的看了看銅鏡中絕色的臉，片刻眼波微轉，視線繼續定位到銅鏡照出來的斜上方的房梁——那處停滯著一個黑色的暗影。
天氣有些寒冷，實在不適合穿著如此單薄的坐著。
太後不愛虧待自己的身子，就慢慢的坐起身，將披在身上的衣服放在椅子上，爬上床拱了拱被子，身子還沒躺下，就被這綢被的寒涼給冷透了。
噯，好像忘記了什麼。
太後微微思量，張口喚了一聲。
“小十，下來。”
這聲音輕細如風，房梁上的黑影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一道暗影從房梁上翻身而下，腳點地時未聞一絲聲響。
太後並不看他，半坐在床上，赤裸的腳就像冒著寒氣一樣絲絲的冷。
“小十，過來。”
被喚作小十的暗影一身黑，隻露出一張蒼白的俊臉。小十本是沒有名字的，不過是先皇駕崩前精心培育的十一影衛中的一個，他排行第十，先皇駕崩前派他來護衛太後，故太後喚他小十。
太後的閨名為寧慈，已經很久沒人叫了。
小十有一張很好的皮相，眉眼如濃墨，膚如凝脂，薄唇如水下的桃花瓣，湊在這張臉上卻不覺得女氣，經得起遠觀和細看。隻是眉眼從來沒有波瀾，唇角從來沒有弧度。
小十很乖的在她床邊坐下了，她不用細說，他已經解開衣服，伸手將她冰涼的雙腳捂在了懷裏。冰冷的事物放在溫熱的皮膚上，一般人都會被凍的汗毛站起，他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他懷裏很暖和，一如既往的。
。
寧慈一直對宮裏的絲綢被子很不滿意，冬天一蓋被子冷颼颼的，就像冰窟一樣，這冬天倒是多虧了這個人肉暖爐。
寧慈盯著小十麵無表情的臉片刻，自語一聲，“真是可惜了這張如花美人麵。”
話還說著，已經伸出冰涼的雙手襲上那張美人麵。
眉不挑，眼不轉，連呼吸都微弱得像沒有似的，真是雷打不響風雨不動。
寧慈“切”了一聲，玉指向上一勾，小十美人的嘴唇被拉成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不過很畸形。
“真醜。”
寧慈嫌棄的評價一句，繼而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困了。便停止了每天晚上都要戲耍的把戲，頭一縮，身一蜷，將手埋進小十溫暖的胳肢窩，身子蜷進小十的懷裏，安然入睡。
四年又八個月，又是一夜寒雪。
小十聽著門外宮人打更的聲音，一聲一聲都仿佛敲打在自己心裏。他垂頭看著懷中的女子，將之前已經披在身上暖熱的綢被裹在寧慈身上，細細的包好，手停留在她背後如黑瀑布的烏發上，忍不住輕輕觸摸。
四年又八個月零六天。
烽火連天，亂世佳人。
快了。
我定會護你一世安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