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凡離開的河陽城，季節不過才過去了一節，正是盛夏。
曾經陸凡擺過小攤子的街道，依舊和去年這個時候沒有任何的差別。賣著冰糖葫蘆的小販開始兼營些冰冷食物的小生意，一直做著餛飩生意的老陳，依舊侍候著那個小小的餛飩攤子，就如同他祖祖輩輩生活的那樣。城牆邊的柳樹漸漸抽完了新芽，正是最最繁茂的時候。而陸凡曾經所處的位置，依然空出了一段路。
隻因為他在的時候生意有時實在太好，竟擠得別的攤子往別處走了幾步，如今雖然早已經不在了月餘，卻依然留下了一條窄縫。
這日，卻又一個瞎眼道人，占了這空處，一條寫著“天機神算”的白色條幅，掛在走江湖人常見的一根細杆子上，隻往那牆邊一靠。地上隨意的鋪了張八卦圖。卻是和一般那些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個樣子。偏偏是做派，極為驚人，一早到大中午的，惹來了不少目光和非議。
隻見那“天機神算”的招牌下麵，還有一行大字“每次百金”。這四個字先前被卷著，待那道人坐穩擺直了身子，迎風一展，才看見這飄揚的四個字，居然比上麵“天機神算”的招牌還大了幾分，頗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
而這道人許是眼瞎，或是無謂，坐在牆根上一個早上，雖然沒一個看相求算，也毫不在意。旁邊那些攤主，見著這邊如此，也就不再在意，縱使那人收錢千金，也不及自家生意重要一些。
卻不想到了下午，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這道人竟然還真就開張了。不知什麼時候，一名滿身玄色衣衫的男子已站在了那道人前麵。
旁邊那些攤主見了，忍不住好奇，探頭看去，目光觸及那男子，卻隻覺得耀眼，竟是看不清楚。眾人不由縮回了頭，這男子明顯是位修真有成的仙師，若是多看兩眼，指不定惹出什麼麻煩來。像原本在那擺攤的陸師傅，不就因為仙人現在都不知所蹤了嗎？
那男子也不在意旁邊人的心情如何起伏，隻是靜靜看著麵前這位瞎眼的算命道士，也不言語。那瞎眼的道人也好似壓根不知道有個大活人在麵前一樣，隻管自得其樂的邊曬太陽邊哼起了小調。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玄衣男子也不在意麵前這人唱的跑了調，反是很順應的打起了拍子。莫名的，這跑了調的曲子哼哼著，卻不帶一絲一毫的違和感，反是十分的和諧。若有個畫師在這裏，說不得能做出幅極好的畫作來。
這有些喧鬧，又有些嘈雜的市口處，卻在兩人之間突然的安靜了起來。這安靜，既不是寂靜的無聲，也不是樹林中聽見落葉的靜謐，反倒是極喧鬧裏，十分和諧的安靜。
“搖啊搖，搖啊搖，搖不到外婆橋，外婆在那墳裏笑，你是個好寶寶”
那道士哼完這，餘音絲毫沒什麼美好的味道，反是刺耳極了，就像是苦苦的嘲諷著誰，又壓住了心，和諧的氣氛頓時有了些沉重，天色似乎也借著這曲子的低落化作了一彎斜陽，斜斜的照射著河陽城，映在護城河裏，官道上的行人此時若是抬起頭來看，恐怕得被那種莊嚴感動的痛哭起來吧。
“你唱的還是那麼難聽”
玄色衣衫的男子靜靜等著最後的餘音都散在了空氣裏，整個懶散的午後第一次開口。
就像是一彎清水裏滴入了一滴沉墨，如水中長出清荷般的不能忽視，即使又過了幾年過了幾生，都不會淡去的聲音，在那道人聽來卻是未聞。
玄衣男子神色絲毫不變，既不見那道人回應，便又出聲。
“你既然擺出了攤子，給我算上一卦，如何？”
那道人此時才似從自己的歌謠裏回過了神，一雙隻剩下眼白的眼睛，無神的望著麵前，啪嗒啪嗒翻了兩下，竟是及其不屑的神情，也不說話，隻平伸個手掌，朝著男子上下擺動幾下，順手還抹了下鼻涕，放了幾個響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