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稍稍減退,帳中不再那麼悶熱。
真兒不急不緩地為她扇風,楊娃娃左手托腮,微閉雙眼,右手擱在額頭上,三根手指輕輕地敲打著腦門,彈奏鋼琴般充滿了韻律感。
“真兒,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知道,就回答,如果不知道,那就算了。”她問,卷翹的黑睫如翅輕顫。
“姑娘問吧。”
“攣鞮氏部落老單於,疼愛孩子嗎?喜歡哥哥,還是弟弟?”
“這個……我不知道,我想,阿爸阿媽都會疼愛孩子的。”真兒蹙眉道,雖然阿爸送她到單於營帳服侍單於,不過,她知道阿爸阿媽很疼自己的。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楊娃娃淺淺微笑,“你的阿爸阿媽疼你,你也很愛他們,那麼,你會殺他們嗎?”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殺死阿爸阿媽?”真兒激動道,忘記了扇風。
“你不會,你們的單於會嗎?他為什麼害死疼愛他的阿爸呢?”楊娃娃笑眯眯道。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這麼說,單於沒有下毒害死他的阿爸?”真兒恍然大悟地笑道。
楊娃娃撇撇嘴。
那也不一定,如果老單於不喜歡禺疆,寵愛哥哥,而他基於妒嫉或者其他的什麼原因,下毒害死親生父親,也有可能的,畢竟人心難測。不過,她不想對真兒說這些話,真兒的心思很單純,還是不要汙染她比較好。
站在寢帳外麵的禺疆,心潮起伏,雙拳緊握,難以克製內心的激動。
深深地震撼。
她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字字珠璣;她合情合理的分析,雄辯有力,瞬間瓦解了糾纏他十八年的那樁陰謀。
良久,他才平靜下來。
其實,從她的寢帳出來後,禺疆回了營帳,愣愣地站了片刻,吩咐麥聖一件事情,之後,他煩躁不安,心中的某個角落,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可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麼。
他走出營帳,想到處走走,卻不知不覺地走到她的寢帳。
恰巧,他聽到帳內她和真兒的談話,說的正是他下毒害死阿爸的事。
為什麼每個人都深信不疑的事,她就能一下子看出破綻,而且分析得有情有理?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
禺疆感覺得出來,她的膽識和見識、智慧和抱負,絕不亞於自己,而且,在某些方麵,可能勝過自己。也因為如此,她絕不會臣服於某個人,她隻忠實於她自己。
因為那個奇怪的夢而產生的彷徨與猶豫,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濃霧已經散去,就像最初相遇的時候所認定的那樣,她是一匹極品的烈馬,他要定了她,要她臣服於自己!
前麵走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身穿水綠色綢裙的霓可,身段風流,猶如弱柳拂擺,另外一個,是她的婢女。
禺疆立即後退,藏身在氈帳的後側。
霓可來找楊深雪嗎?
他目光如炬,嘴角邊扯出狼牙般森寒的冷意。
掀起氈簾,霓可闖進來,柔美的瓜子臉冷冷地扳這,杏眼一瞪,橫掃全場,不可一世,高傲地俯視帳中人,好像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別人是臣服在她腳下的子民。
楊娃娃悠然地站起身,淺笑盈盈。
霓可來此的目的很明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真兒驚惶地看看服侍的姑娘,又看看霓可,想說點兒什麼,被楊娃娃阻止了。
楊娃娃決定以靜製動,等著霓可出招。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時候後發也能製人,且先看看霓可下馬威的招數是如何高明。
霓可看了一圈,淺笑著。
這寢帳太簡陋了,什麼東西都沒有,還不如自己的寢帳呢。
如此看來,單於並沒有特別對待她。
她冷哼一聲,杏眼一瞪,“喂,你叫什麼?”
楊娃娃暗自嘀咕著:一點禮貌都不懂!先氣一氣她。
“你叫霓可。”楊娃娃嗓音輕柔,語氣卻是不屑。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霓可又錯愕又驚詫。
“女人生氣可是很容易變老的。”楊娃娃慢悠悠地調侃。
“你——”霓可氣得說不出話,指著真兒的鼻尖,凶光畢露,“是不是你說的?”
真兒駭然得瑟縮著,心虛地低著頭,躲在楊娃娃身後。
霓可步步緊逼,纖長五指化成毒掌,朝真兒的臉頰狠抽過來
楊娃娃迅捷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猛一用勁,反擰在背。
“啊……疼……放開我……”霓可痛得彎下腰,慘叫著。
她的婢女,看著霓可被人欺負、痛苦難當的模樣,焦急萬分,卻也無可奈何。
緊閉雙眼準備挨打的真兒,聽到霓可喊疼,怯怯地睜眼,驚訝地看著霓可狼狽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