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劉聰對我的情的確令人動容,可是,我無法接受。
“聰兒是哀家的兒子,哀家自然希望你看在他為你掏心掏肺的份上,原諒他以往的過錯,給他一個機會。不過,哀家不會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帝太後和藹道。
“我會想清楚的。”
她叮囑我好好養著,然後就回去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這麼說,也是為了兒子得到好過一些。
養傷期間,劉聰每日都來看我,對我和顏悅色、溫柔體貼,可謂百依百順,我給他再多的白眼、冷臉,他也不介意。
一個月後,太醫說傷口複原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外出走走。
這日,劉乂進宮看我,送給我一把古琴,讓我閑空時解解悶。
我說單千錦已過世,不必再叫我“母親”,他說一日為母,終生為母,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他的母親。我讓春梅、秋月去沏茶,寢殿裏隻剩下我們二人,他略帶責備地說道:“母親為什麼這般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著,母親一向聰穎,為什麼……”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你自戕一事,陛下封鎖了消息,嚴令禁止宮人非議、外傳,想必,陛下不想讓五哥知道母親的事吧。”他如玉如琢的眉宇微微蹙著。
“你如何知曉?”我心想,蒼蒼應該有法子通報劉曜吧。
“陛下召見孩兒,讓孩兒來看看母親。”
想來,劉聰擔心我想不開、鬱憂難抒,就讓劉乂來開解我,希望我的心情能好一點。
我問:“你五哥近來……如何?”
劉乂笑道:“五哥很好,母親不必擔心。”
我懇求道:“答應我,我的事,不要告訴你五哥。”
他猶豫了片刻,道:“孩兒知道,母親不願讓五哥擔心;倘若母親答應孩兒,往後不要再做傻事,孩兒就不告訴五哥。”
我唯有暫先答應,他笑起來,“母親,孩兒為你奏一曲解悶,如何?”
我點點頭,他將古琴放在琴案上,坐下來,朝我一笑,十指輕撫那纖細的冷弦,純白廣袂垂落如雲,飄逸潔白。
琴聲淙淙流淌,音調輕快活潑,是一曲民風純樸的小調,清新悅耳。
我讓他再奏一曲《越人歌》,當那熟悉的音律想起的時候,我默默地對母親說:母親,容兒不是不想賴活著,隻是活著太累了。
不再進服湯藥後,我開始苦練琴藝,劉聰知道後,苦苦地規勸道:“你傷重初愈,身子還沒完全康複,怎能每日撫琴?容兒,身子要緊。”
我道:“倘若覺得不適,我會歇息的。”
他苦勸無效,讓宮人多多勸我。
苦練數日後,我終於會彈那曲《相思》了。一日午後,閑來無事,也沒睡意,我在寢殿奏琴,隻有蒼蒼陪著。
指尖撫動,口中輕唱,腦中皆是劉曜的音容笑貌,以及那過往的一幕幕……他送給我那盞精致的花燈,他與我坐在屋頂、依偎著賞月,我們在溪穀的草地上熾情相擁,那晚的洞房花燭雖然不夠奢華,卻讓我驚豔……
落花三千,相思漫長,誰惜流年。似霧非霧,似煙非煙,心有相思弦……
“貴人,歇歇吧。”蒼蒼勸道。
“你去沏茶來。”
蒼蒼隻得去了,我正想再奏一遍,忽有一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仿似一陣冷風襲麵而來。我詫異地抬眸,但見劉聰站在前麵,麵含雷霆之怒,劍眉倒豎,手中拿著那盞花燈。
原來,他收著劉曜送給我的花燈。那麼,他可知道,這花燈與劉曜有關?
想必知道了吧,否則就不會是這副殺人的嗜血模樣。
“不許再彈!”劉聰怒喝。
“彈琴解悶,為什麼不行?”我懶懶道。
“不許就是不許!”他吼道。
“陛下不是說過,不會再逼迫我嗎?”我冷冷一笑。
“是,我是這麼說過,但是,你不能彈這曲!”他暴跳如雷地吼道,“這曲子叫作《相思》,這花燈燈屏上題的也是相思,你對他就這麼念念不忘?”
他果然都知道了,許是蒹葭告訴他的吧。
我走出琴案,清冷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須問我?”
劉聰氣得眉宇絞擰,厲聲道:“他送你花燈,為你寫了這曲詞,你連日彈唱,寄托相思之情,是不是?”
我直認不諱:“是!”
他將花燈狠狠地摔在地上,“嘭”的一聲,花燈四分五裂,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