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媒介變化對現當代文學的影響

從人類傳播的發展曆史來看,口語傳播無疑是人類信息傳播活動的開端。語言的產生極大地推動了人類自身的進化和社會發展。語言是人類獨有的創造,隻有人類才能將無意義的語音按照一定的方式組合起來成為有意義的語素。語言也因此成為人類情感表達和思維工具。“語言符號係統通過語言文字來指稱某事物,創造一係列的概念術語,可以使人直接描述和傳達自身的思想感情。語言的表意性特點為語言藝術表達主體的審美情思提供了廣闊的天地。”

文學產生的意義在於宣泄情感,表達內心世界。從這個意義上看,語言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文學傳播的最佳工具之一。實際上,從遠古時期的口頭文學誕生開始,文學的發展就與媒介始終相伴而生。考察文學及媒介發展曆史,我們就會發現,媒介不僅僅是文學傳播的物質載體,媒介與文學的融合還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著文學自身的發展。媒介和文學始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不過真正關注、研究媒介與文學之間密切而隱秘關係的還是在近代。在1901年,有人開始注意到了媒介與文學的淵源關係,指出:“‘自報章興,吾國之文體,為之一變’……不過,這裏所談論的‘文體’,必須擴大範圍,涵蓋及於整個中國文學。不僅僅是狹義的文章(散文),現代中國的詩歌、小說、戲劇等,無不受‘報章興’這一曆史變革的深刻影響。”

現在看來,不光是“文體”的“一變”,整個現當代文學的繁榮與發展都離不開媒介的巨大推動。五四時期,中國現代文學的產生就是很好的例證。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當時沒有各類報刊的繁榮就不太可能有現代文化的萌芽與發展。媒介對文學的影響是全麵而深刻的。文學因為有了媒介這個傳播載體得以繁榮發展,文學敘述表達、主題建構、素材選擇、語言特點等也都因為媒介的變化而變化著。從文學的簡單分類來看,高雅文學、通俗文學、民間文學,乃至網絡文學也無不受製於傳播媒介。“口頭文學”“網絡文學”更是直接用媒介載體作為文學的指稱。媒介的發展已經越來越明顯地顯示出其對於文學自身的重要意義。總體來看,媒介對文學的影響大致表現在以下方麵。

一、 促進了文學的商業化印刷媒介的出現開創了傳播的新時代——大眾傳播。大眾傳播突破了口語傳播在時間和空間上的限製,使文學的廣泛傳播和長時間保留成為現實。此外,大規模印刷媒介的出現大大降低了印刷出版的成本。價廉物美的印刷媒介與普通百姓實現對接,滿足了一般市民對文學欣賞的需求。這也第一次帶來了小說的繁榮興盛,尤其是現代報刊的興起更是讓文學獲得了從未有過的發展。其最明顯的變化主要有兩個方麵:一是文學的商業化運作應運而生,二是文學的職業化創作由此誕生。“晚清的報刊之於小說的繁榮,民初四大副刊與新文學,現代期刊業與民間出版的興盛之於三四十年代的中國現代文學,媒體的策動常常讓文壇風生水起,也使發表成為與文學表達相伴生的重要旨趣,使作家的創作得以成為公共性產品,敞開了與社會的聯係,進而使寫作作為一種職業成為可能。”

小說的繁榮、新文學的誕生、職業化寫作等現代文學的曆史推進和變化也總是和傳播媒介變化相輔相成。與文學關係密切的大眾媒介主要有兩類:一是刊載文學作品的純文學期刊,如早期的《小說月報》,當代的《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散文選刊》《人民文學》等;二是刊載文藝作品的報紙副刊。早期的如《申報·自由談》等。當代的報紙幾乎都開設有副刊版麵。

不過,在20世紀90年代之後,傳統意義上的副刊版麵被壓縮,改版為綜合性副刊,並不純粹刊登文學作品。目前來看,因為報紙追求娛樂化、大眾化,在發行量為考核指標的情況下被迫放棄陽春白雪的文學而走上了向讀者大眾提供娛樂信息的道路。文學期刊的存在對推動文學創作的職業化起到了關鍵性作用。因為有文學期刊和文藝副刊,現代小說和散文得以和更多的市民百姓和文學愛好者見麵,滿足了社會對文學閱讀的需求。文學期刊也借此獲得了極好的知名度和發行量。此時文學與媒介就形成了良性的相互關係。一方麵期刊需要好的作品吸引讀者,也願意為好的文學作品支付較高的稿酬,一些文學創作者又因此獲得了生存的基本需要,可以專職從事寫作。於是慢慢就有了一批又一批以文學為生的作家。現代文學史上就有許多文學大家因此走上了文學的道路。著名如魯迅、沈從文等,現在一些網絡文學寫手更是因為寫作而獲得了巨額財富,一年一度的作家富豪排行榜就是最好的例證。目前,文學與傳媒的商業化合作關係更加密切。具體來看,“大眾傳媒一方麵通過市場化導向推進文學貼近生活、走近大眾,激發文學的創新熱情和創新思維,以更加豐富多彩的作品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多元文化需求;一方麵利用自己的運作方式和傳播優勢,通過新聞化、事件化、聚焦炒作等方式為某些文學活動造聲勢,將原本平常的創作活動、傳播活動加以放大和強化,製造出吸引注意力的熱鬧場麵或者流行時尚。”

最為明顯的特點是網絡、電影、報紙、電視、廣播不僅僅是作為文學的傳播工具而存在了,而是作為整合營銷的一個聯合體共同推動著文學的商業化運作。一些商業機構在推銷暢銷書、電視劇或者電影的時候幾乎無所不用。每當一部電影、電視劇在拍攝或者即將上映的時候他們就會組織專業的宣傳機構根據媒體的不同特點進行不同的宣傳、造勢。於是我們看到在網絡上緋聞滿天飛,故事到處講。不管真的還是假的,隻要編得離奇能打動人能吸引人就行,關鍵在於抓住人的眼球。影視作品的主創人員為了宣傳作品在電視上不停地參加節目,購買廣告時段開新聞發布會,選擇、設計各種話題製造熱點。在報紙上則是通過煽情的文字連篇累牘地報道與主角相關的所謂新聞,甚至製造緋聞。如此等等,竭盡所能,無所不用。

二、 促進了讀者的大眾化

現代媒介的出現形成了新的讀者群體。這就要從五四時期新文學的誕生說起。我們說五四時期的“新文學”的“新”有三層涵義。首先是語言新。五四新文學采用的是白話文。其次是題材新,五四時期的文學題材廣泛,關注的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最後是讀者新。五四時期的新文學因為描寫和關注的是百姓生活,自然受到一般百姓的喜愛,文學不再是王公貴族的獨享,也不再是所謂的上層社會的特權。“回顧曆史可以說正是近代報刊媒介在中國社會曆史性登場,成為古典文學的終結者,中國文學才開始轉型進入新的階段——現代文學時代。”我們知道,每一次媒介的發展變革都帶來了文學生產模式、傳播模式和接受模式的變化。媒介的變化也影響、製約著文學的變化。五四啟蒙運動為中國社會注入了新的生活觀念、新的人生追求,進而催生了新的文學需求。傳統的書刊印刷速度慢、工程量大、費用高,普通老百姓難以承受,因此文化的傳播隻局限於社會的有錢人、達官貴族等統治集團,知識難以普及。印刷科技的發展使報刊和書籍的大批量、快速生產成為現實,這就大大降低了書刊的成本,讓普通百姓有機會接受文化教育。因此,印刷媒介的盛行帶來了受眾的平民化。於是報紙雜誌的讀者群體發生了轉變,由統治階級擴大到社會大眾。以傳媒為載體的文學的讀者群體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漸漸地走進了老百姓的生活,普通百姓成為文學書寫的主體,同時也成為文學需求的主體。對於文學大眾化影響最大的媒介恐怕要數廣播和電視了。首先來看看廣播對文學受眾的影響。廣播在傳播上有自己鮮明的特點。廣播主要是利用聲音符號訴諸人的聽覺係統進行信息傳播。廣播在傳情達意方麵有天然的優勢,既聲情並茂又真實感人。廣播還可以使用音樂和音響增加傳播內容的空間感、現場感和親切感,感染力極強。廣播的接收不受時間、地點以及受眾文化程度的限製。廣播還有價格低廉,便於攜帶的特點。與報紙和電視相比,廣播的受眾極為廣泛,廣播恐怕是最早普及的大眾傳播媒介。在文學傳播方麵,廣播曾有過非常輝煌的曆史。

大概在20世紀80年代左右,廣播評書全國風靡,湧現出劉蘭芳、袁闊成、田連元、單田芳、王剛等許多評書名家。《三國演義》《嶽飛傳》《夜幕下的哈爾濱》《白眉大俠》《三俠五義》《武鬆打虎》《隋唐演義》等一大批通俗易懂的文學故事給了廣大群眾極大的精神慰藉。從文學普及的角度來看,廣播可謂功不可沒。那個時候文化生活極度匱乏,廣播幾乎成為普通百姓,特別是農村居民的唯一娛樂工具。再來看看電視。電視是視聽合一型媒體。有非常豐富的視覺和聽覺傳播手段。視聽兼用可以讓受眾獲得更豐富的信息,也更具有吸引力。電視無與倫比的畫麵效果在故事演繹和視覺傳達方麵獨具優勢。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和國家對於農村地區有線電視的免費推廣迅速將電視變成第一媒體,受眾群體進一步擴大。電視對於文學的作用在於,更多的文學作品被改編成電影和電視劇走進千家萬戶,獲得了持久而廣泛的影響力,文學的啟蒙作用和審美意義在電視時代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三、 文學題材的變化“媒介作為載體,它在曆史發展進程中各個階段的狀況和特點對文學的影響更具有根本性意義,它決定了文學存在的基本物化形態、文本形式及與此關聯的文學觀念和文學活動特點等。”

在現代報刊的大力推動下,中國文學完成了現代化轉型。報刊倡導的自由、民主、科學、理性等現代意識促進了文學觀念的現代化轉型、文學文本建構的轉型等。王侯將相、才子佳人這些遠離普通百姓生活的文學關注在現代文學中已經難覓蹤跡。現代作家、作品書寫更多的是探索人性的真善美,探索中國社會及普通百姓的生存困境和心靈疾苦。比如,魯迅先生中短篇小說中的主人翁幾乎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文字間流淌的也都是對普通老百姓的人情冷暖的關愛、理解、同情,表達的都是普通人的人生追求和生活困境。對普通百姓生活的關注,對社會下層小人物命運的思考,對人民大眾命運和前途的思考等構成了現代文學的主旨。再比如網絡文學。網絡的誕生推動了大眾的自我書寫、個性化語言以及自由化表達。在網絡文學世界中,我們就很難發現有宏大的敘事和嚴肅的主題,更多的是關於青少年的生活、學習及個人成長的煩惱。在學校、社會和家庭多重重壓之下,青少年學生的精神世界渴望更多地被關注,渴望獲得更多的話語權。與他們有著同樣成長經曆和心理感受的80後網絡作家感同身受,於是,他們利用網絡開始了以青少年學生為主要讀者對象的文學創作。他們文學創作的主題隨之發生轉變。

四、 文學語言的變化文學使用的語言體係在現代報刊的推動下逐漸擺脫了文言文的束縛,適合普通百姓表達思想、情感、心理的白話文逐漸推廣開來。媒介導致了文本意義和語言修辭手法的變化,現代意義上的中國文學由此而誕生。“現代報刊不僅是物質的載體,它同時還是文化的產品,是文化形態的表現形式,報刊自身的發展為文學的存在提供了一定文化氛圍的話語方式,甚至作為文學的材料進入作品的敘事中。從這個意義上說,媒體即語境,現代文學則是依托這一語境而發生和存在的一種文化現象。”

那些鮮活的人物形象,生動通俗的語言敘事、淺顯易懂的主題表達等成為五四時期文學的主流。現代白話小說的產生便是從現代報刊的誕生開始的。因為大眾媒介麵對的是普通大眾,他們在文化知識和教育程度上參差不齊。淺顯易懂是報刊獲取廣大讀者的必要手段。於是我們看到,報紙、電視等文學載體出現了不同風格的文學藝術語言。報紙副刊文學語言總是攜帶著濃濃的草根氣息和休閑意蘊;廣播劇(評書、小說連播、電影錄音剪輯等)語言總是喜歡抑揚頓挫和聲情並茂;電影文學語言總是偏向色彩及畫麵質感,所有這些都說明文學語言隨媒體變化而呈現出不同的麵貌特征。不過,現代媒介對文學語言的發展產生一些負麵影響,主要是“文學閱讀和文字表達越來越多地受機器語言的影響,文字的邏輯性和解讀的嚴謹性受到破壞”逐漸強調華麗、俏皮、娛樂。

五、 對作家創作的影響媒介對作家的影響主要在於兩個方麵:一是對於作家的文學創作產生引導作用,二是促進了作家文學風格的形成。從文學整個生產過程來看,大眾媒介是連接著作家和讀者的紐帶,也是連接著出版機構和市場的橋梁,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文學的思維方式、傳播方式、文本形式、風格特點,構成文學領域重要的話語體係。作家寫什麼以及如何寫似乎都與媒介關係密切,因為讀者的喜好對於作家的文學創作帶有傾向性的引導。“現代傳媒聯結作者和讀者的關係的意義,還在於對作家創作的誘導及其所呈現的現代文學的總體傾向……或者說,作家既要接受讀者的選擇,又要通過讀者對報刊的選擇而調整自己的寫作策略。這時,報刊的閱讀對象、銷售數量就會影響到對來稿的處理,同時也會影響到作家的寫作。”

作家在職業化之後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職業生涯和作品市場。麵對讀者和報刊的需求不得不調整自己的文學創作。我們反對一般意義上的迎合和獻媚,也排斥完全商業化的急功近利。但文學創作需要作家根據讀者和現實生活的需求不斷調整方向,突出特色。讀者對某一類作品和某種敘事風格的追捧會激發作家更多的創作熱情,從而形成比較固定的文學表達模式,發展成有鮮明特色的文學風格和文學流派。

六、 文學審美的變化不同的媒介對文學的審美影響是不同的。“現代傳媒與現代文學的語境關聯主要有兩層意思:一是現代傳媒所形成的時代風尚,引導了市民社會的生活、藝術的觀念變化,影響到整個社會審美意識的變異,這種文化氛圍形成文學的傳媒語境。”

實際上,文學的審美走向與其賴以傳播的媒介是密不可分的。在口語傳播時期,文學的創作與傳播依靠的是口頭語言。因此,最初的文學語言普遍口語化,講究押韻,非常適合傳唱。散落於民間的大量曆史傳說、神話故事、各地民歌等無不如此。印刷媒介的繁榮在古代文學曆史及現代文學曆史過程中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意義。電子媒介出現之後,又將文學帶到了多元化發展時代。特別是電子媒介及互聯網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傳統文學的觀念,全麵解構了傳統文學的價值體係、審美標準。廣播、電視、網絡等大眾媒介傳播手段十分豐富,有聲音、畫麵、語言、文字等,基於此,大眾媒介的出現改變了文學的存儲方式也改變了文學的審美追求。“人們閱讀時的獨處、沉靜,享受著淳厚的美感愉悅,被聲色震撼、感官衝擊所取代。”

伴隨印刷時代高度發達的人類理性在電子媒介麵前受到了挑戰。轉瞬即逝的畫麵和聲音讓人們應接不暇,在信息接收過程中來不及回味和記憶。通俗的文字和淺顯的敘事再也不需要反複的咀嚼與思考。而五顏六色的畫麵和動聽悅耳的聲音都將消解文本存在的意義。文學閱讀被“看”和“聽”代替。“以廣播、電影、電視為代表的電子媒介通過製造生動形象,恢複了人類最初具像的認知方式,使信息的獲得輕鬆、便捷,可是又浮光掠影,漸成了一次性快餐,摒棄了深度模式,淡化了意義追尋和終極關懷。”

現代媒介的飛速發展不斷地衝擊著傳統的文學觀念和審美標準。文學的審美追求在電子媒介時代被閱讀的快感替代。文學的藝術追求已經不再是拷問人生、抨擊現實、揭露意義、指點江山等,讀者閱讀文學的目的也發生了重大變化。那種以提高文學素養,享受文學滋養的閱讀極少存在,更多的文學閱讀是打發時間的娛樂。崇高的主題和宏大的敘事在當下顯得蒼白無力。輕鬆、愉悅、詼諧等娛樂化內容和娛樂化表達方式受到追捧。網絡時代的文學呈現出矛盾而複雜的局麵。文學的創作主體發生了裂變,文學自身的形態也出現了新的狀態。從創作者的角度來看,網絡文學的創作者對自我身份地位的關注較為平淡。他們在寫作中更多的出發點是商業利益以及書寫的快感。傳統期刊的審核製度和對文學的嚴格要求讓很多懷揣文學夢想的熱血青年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而網絡的自由為他們提供了寬闊的平台。“網絡文學的製造主體有別於傳統文學作者有名分有地位,或者關注名分地位的特點(這裏主要指媒體的要求而言,否則沒有真實的姓名、地址,作品無法發表,稿酬也無法兌現)。網絡文學的製造者們則顯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為的是傳播自己的經曆和情感,或者是為了展示自己的才華,而不是為了名利,有署名‘斷橋殘雪’‘江南遊子’為證。”文學成為個人經驗和體會的肆意妄為的宣泄而不是為了關愛人生,宣揚審美意義,文學的曆史使命在現代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網絡時代的文學讓審美變得更加困難,因為寫作的隨意性和個性化,人們常常陷入審美的陷阱和疲憊。這主要是因為“網絡的高度自由開放導致其信息的極度膨脹,且真假難辨、良莠不分,真實性、權威性遭到懷疑,加重了人們選擇和判斷的難度。……文學就是在這種媒介的矛盾、互補、共存的狀態中變化著,各種文學關係在進行重新整合。”長期以來形成的文學審美原則在當下遭遇了商業化、瑣碎化和世俗化寫作的挑戰。在新的審美規則尚未建立之際,文學審美難免陷入困境。

第二節當前媒介文化環境中的文學創作

一、 詩意的消逝

1998年作家富豪榜發布以後,詩人兼文化批評家何三坡先生發表了悲情的《作家影響力:詩意的消失與娛樂的勝利》,對當前的文學創作給予了悲憤的評論,無奈之中訴說著對當下文學審美格調低俗及作家創作完全商業化的不滿和批評。文中寫道:又是一年秋事了,依然葉落水流寒。又一年,月照河灘照海灘。作家富豪榜又一年張榜公示。又一年,又起波瀾。對讀者而言,當然是一件上好的、喜氣洋洋的談資,對龐大的寫作群體,也未必不是一種激勵和鼓舞。……說到作家的影響力,這裏一份影響力榜尤引人關注,榜單中,今年名列三甲的是餘秋雨、於丹、金庸。照榜單注釋,全是網絡搜索引擎上得出的人氣數據,炙手可熱。人氣這事勢不由人,但它也給我們留下了開闊的解讀空間。站在鼇頭的餘秋雨先生以遊記散文名世,當年,他因在上海警方的一次“掃黃行動”中聲名鵲起,據說警方從一位妓女的坤包裏查出了三件物品:口紅、避孕套和《文化苦旅》。這個段子在海內外文人圈子中廣泛哄傳,並在台灣《中國時報》和新加坡《聯合早報》專題報道中成為尖銳話題而遭熱議,由此,被朱大可先生冠以“文化口紅”的標簽而迅速風靡。在以詩歌小說為根本的文學傳統裏,散文隻是話語之花周遭的枝葉,因之,餘秋雨的作家身份在純粹的文學評論裏也招致質疑,甚至,即便在當下中國的散文界,餘秋雨的散文也遠不及史鐵生的深邃睿智,不及周濤的才情沛然,不及張承誌的辭章華美,更不及鍾鳴的博學和機趣,但他卻能持久占據著附庸風雅的閱讀案頭,人氣依然翹楚,竊以為不隻得益於上海妓女的坤包,也得益於那些抨擊者的痛心疾首的呐喊,最得益於電視媒體的強勢話語。如果不是他在央視與鳳凰衛視上一臉憂戚侃侃而談,很難喚起普羅大眾對一個矯情的散文作家的關注。至於於丹,放在作家的名單裏更是濫竽充數,她說到底無非是電視媒體的一介寵兒,當孔丘與莊周在她沸反盈天的唾沫星子裏,變成她矯飾一新的成功學大師的時候,她幾乎滿足了任何一位倦於思考者的文盲幹渴心靈的期許。而擱筆數十年的金庸金大俠,更是被電視媒體無限誇大的大師,幾乎每過十年,他編撰的粗俗不堪的武俠故事就會受到電視劇製作者的反複翻拍,這些冗長拖遝的殺人遊戲將疲憊不堪的人們牢牢地按在一張鬆軟的沙發裏。所有的秘密都在這裏:就是電視媒體這樣一張無敵的魔掌製造了餘秋雨、於丹、金庸神話般的影響力。而不是他們作為一個作家的思想、心靈,與作品的魅力。當大眾的情感和思維都在電視宗教的引導下萬眾一心地沉睡過去,觀眾已然失去了領會文學的能力。這樣一個場景,我把它理解為詩意的消失與娛樂的勝利。說到這裏,我想起詩人李亞偉的話:我們的駱駝變形,隊伍變假。盡管詩人們心比天高,文章比表妹漂亮,但皇帝不能統治雲,種子不能統治花,詩人們隻能占據文字,偏安一隅,這就是我們無邊的現實。每年公布一次的中國作家富豪榜引起無數人的感慨。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悲憤、有人歎息,嬉笑怒罵、五味雜全。對於以文為生的人來說,靠辛苦寫作賺來豐厚回報,可喜可賀。他們既是榜樣又是動力。對於那些傳統作家來說,看到這個榜單有人嗤之以鼻,有人不屑一顧,還有人熱嘲冷諷,因為他們認為真正有價值的文學是不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金錢與文學的結盟意味著價值的淪喪。追名逐利在媒介化時代肆意張狂。所謂的人氣隻不過是借助了媒體的力量才得以實現,依靠的不是文學自身的價值,而是緋聞、娛樂等獲取了大量廉價的追捧和附和。“所有的秘密都在這裏:就是電視媒體這樣一張無敵的魔掌製造了餘秋雨、於丹、金庸神話般的影響力。而不是他們作為一個作家的思想、心靈,與作品的魅力。”在媒介高度發達的當下,文學與商業、媒介的共謀越來越呈現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美學,曾經是人類堅不可摧的避風港。甚至在最危險的時刻,海德格爾也仍舊神諭般地宣稱:隻還有一個上帝能夠救渡我們,這就是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