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唐純和徐芮從前常來的餐廳,有一年徐芮包下這裏為唐純過生日,來了許多人,喧嘩的不得了。唐純喝多了,那是她鮮少的幾次醉酒經曆之一,那時徐芮還沒有和趙曉恩離婚,淩晨時分,兩人手拉著手步行回家,唐純一路都在吐,直到迷迷瞪瞪上了樓她才清醒過來,坐在門口換鞋的凳子上,她問徐芮,“你會跟趙曉恩離婚嗎?”

“會。”他說。

“離開一個跟你生活了十幾年、替你生了兒子的女人,你覺得那會是什麼感覺?”她的眼神迷離。

“沒什麼感覺。”

“你今天離開她,明天也會離開我,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徐芮。”

當時當刻,唐純對徐芮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聲音雖聽起來含糊卻是斬釘截鐵的,而徐芮隻當那是她對他任性的撒嬌。

直到兩人重新又在餐廳坐下的時候,徐芮兀自笑了出來,“原來你以前跟我說的話是真的,你說不會跟我在一起。”他盯著唐純的臉,希望獲得想要的答案。

唐純不置可否地笑笑,低頭攪動著麵前的飲料。過了半天她才仰起臉問徐芮,“找我什麼事兒?”

徐芮的神情變得沉重,“過生日那天小寶找我談了一次……”他看著唐純,“是像兩個朋友、哥們兒一樣的談了談……他特別希望我能照顧他媽媽的後半生……”他良久跟唐純對視著,然後倉促地收回了目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唐純心中有一股暖流,她的眼睛濕潤了,“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徐芮。”

徐芮笑了,“……我不知道該找誰去商量……”

再沒有什麼事比得到一個人的信任更值得慶祝了,特別是從前愛過的人。通常,相愛的人一旦分開關係必定比不過路人,徐芮能在不知該找誰商量的時候仍想起唐純,至少說明她在他心裏並不是壞人。

“真的,徐芮,特別謝謝你能信任我。”唐純有些語無倫次,“我一直以為分手以後你挺怪我的,沒敢再想能和你做朋友。”她看著徐芮,“你是不是有點兒怪我。”

“我一般不想那些沒意義的事兒。”

唐純笑著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小心眼兒。”頓了一下,“你有那麼多錢,還怕找不著更好的?該哭的人是我。”

“行了行了,”徐芮打斷她,“別一見麵兒就那點兒事兒!”他點了一支煙慢慢地說,“我跟兒子說了,我說你放心,你媽要是有困難爸爸不會不管的,肯定會照顧好她的後半生,他就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希望我們還可以做一家人。”徐芮顯得很苦惱,“我不知道該不該為孩子做這樣的犧牲。”

“如果你不願意,可以跟小寶解釋一下。”

徐芮搖頭,“我不想讓他失望,”他有些激動,“我們父子這一場,確實,我沒替他做過什麼……以前他小,很多事兒都是他媽管,穿衣吃飯,生病,送他上學……我都沒做過,但是他……一直尊敬我,從來沒有埋怨……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

“你不用彌補……”唐純感到此時的徐芮才剛剛成長的像他那個年齡的男人一樣成熟,“你是他爸爸,雖然你沒有親手管過他穿衣吃飯,沒有送他去過學校,但他的一切都是你給的,你給了他很好的物質條件,讓他吃飽穿暖,你給錢送他到美國念書,你不虧欠他。”

“可是我心裏特難受……”

“你覺得遺憾,錯過了他最依賴你的時候……他現在已經不需要你了,一點兒都不需要……他對你說的那些話,隻是為了他媽媽……小寶想替他媽找一個最穩妥的將來,你始終是他最信任的人。”

徐芮茅塞頓開,“是啊……你這麼一說,確實這麼回事兒……”

“你和趙曉恩……其實你們倆可以試著再相處一段兒,將近二十年的夫妻,總比別人更有默契……不然的話,”唐純笑出來,“假如說你覺得我人品還不錯,冒險娶了我,等到有一天你真的老了,病了,生活不能自理癱瘓在床上,實話實說我覺得我做不到不嫌棄你。”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徐芮想了想,“是,我懂你的意思。”

“論眼光和見識我跟你沒法比,論起生活的經驗你未必能比得過我。”

“論眼光跟見識也跟你沒法比。”

“好吧,你總算誠實了一把。”

兩個人同時笑了,氣氛登時變得輕鬆,像兩個老朋友在一起敘舊。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徐芮,如果我要選一個跟我生活一輩子的人,唯一拿來衡量的尺子就是在我生病的時候他不會拋棄我……”

“你沒選我是因為你覺得我得拋棄你?”

“對你沒把握。”

“對誰有把握?”

“……不敢說。”唐純想說李冬陽。

“是不想說吧。”徐芮酸溜溜的。

“不想說,也不敢說。”

徐芮便不再追問,“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走不動了,癱瘓了生活不能自理了,趙曉恩肯定不會不管我……問題是,她能同意嗎?我聽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總得試試吧。”

“萬一她不同意,我多沒麵子。”

唐純笑了,“麵子多少錢一斤,這是劉京說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