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春心裏有些不快,後來一想,不禁明白了,看來孫縣令的貴客不是這個中年人,是坐在轎子裏的人。可是這貴客既然是看戲,怎麼不下轎,藏在裏麵做什麼?而且不論錢三春在台上多麼賣力,轎子裏的人卻連個巴掌都不拍,這架子也忒大了些。於是表演完後,錢三春抱拳告辭,可孫縣令卻拉住他說:“貴客十分喜歡錢班主的絕技,錢班主就辛苦一下,留下來再演幾場吧。”錢三春不敢說不,隻得點頭應承。
? 可接下來的幾天,更令錢三春不快。每次他登台表演,孫縣令和中年人便恭敬地把那頂綠呢轎子抬到台子的正麵,可轎子裏的人呢,仿佛睡著了一般,不管台上演的多麼熱鬧,他既不出聲,也不喝彩,讓錢三春鬱悶不已。
這天,戲班子裏的廚子生病,給錢三春熬參湯時不慎熬過了火,錢三春大罵了他一頓,並趁機說自己由於沒喝參湯,不能登台了,請孫縣令和貴客包涵。其實錢三春就是想借此把轎子裏的人引出來,好讓他瞧瞧轎子裏到底是啥大人物。可令人失望的是轎子裏的人還是沒出來,隻聽那個中年人說道:“近日有勞錢班主了,在下沒啥別的本事,在皇宮伺候老佛爺時,隻懂的做一手粗陋的菜肴。既然錢班主的廚子生病,在下就獻醜,為錢班主熬碗參湯吧。”
? 錢三春大吃一驚,想不到這中年人竟然是禦廚,看來這轎子裏的人來頭更大了。他趕緊說不勞大駕,可中年人不由分說已經下了廚。不到半炷香工夫,中年人把參湯端給了錢三春。錢三春揭開碗蓋,一股奇香撲鼻而來,錢三春忍不住說“好香”。再瞧碗裏,湯色金黃,一隻老參臥於湯中,如虯龍入海,色香味俱佳。錢三春一口氣喝完參湯,不禁翹起了大拇指。中年人笑眯眯地問:“錢班主,味道如何?”錢三春高興地說:“好,我喝了半輩子參湯,從來沒有嚐過這麼美味的。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參一定是上好的千年老山參。”中年人微笑不答。
喝完參湯,錢三春不敢怠慢,抖擻精神登台演出。誰知道,在滾釘山時,錢三春感到壞事了。他在麻袋裏剛把一口真氣提上丹田,就覺得肚子裏一陣“咕嚕”聲,那口真氣竟然化作臭屁,鑽出了肚子。錢三春慌了,再次運氣,可氣剛提到胸口,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四個大漢已經紮緊了麻袋口,準備抬起來往釘板上摔打。錢三春想喊停,可嘴巴被堵著,令他做聲不得;他左右掙紮想掙脫繩索,無奈被綁得太緊根本動不了。再加上錢三春平時極為自負,從不許班裏人懷疑他會運氣失敗,因此四個大漢見他在麻袋裏掙紮,還以為催他們快摔呢。於是四人抬起麻袋,用盡力氣往閃著寒光的釘板上摔打下去。
? 完了,想不到自己一世英名,眼看就要被釘板紮成馬蜂窩了。麻袋裏的錢三春麵如死灰,閉目等死。不想過了半天,錢三春覺得自己仍全身懸在半空,沒有落下,不禁大感意外。這時,麻袋口被打開了,孫縣令和中年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中年人問:“錢班主,這蘿卜湯的滋味如何呀?”“什麼?你剛才給我喝的是蘿卜湯?”錢三春又驚又怒。難怪剛才在麻袋裏自己不管如何運氣,都化成了臭屁,這蘿卜是通氣之物,就是你運再多的氣,也會被通掉。
“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如此戲弄於我?”錢三春怒氣衝衝地問。
中年人正色道:“這要問問你自己。”說著,他掀開了那頂綠呢小轎的門簾。錢三春一瞧,不禁大吃一驚。原來轎子裏不是活人,而是一座三尺高的靈牌。中年人說:“數月前,我在京城接到家弟的書信,說家母病重,臨終前隻想看一場三春班的雜耍,可三春班的班主為了巴結權貴,毀約食言,致使家母抱憾離世。因此我隻好借孫縣令之手,請錢班主來為家母補一場戲,隻可惜戲演得再好,家母也無福看了……”錢三春滿臉羞愧,無地自容,恨不得找道地縫鑽進去。一旁的孫縣令說:“錢班主呀,人生在世,不論做官,演戲,都要記住,實在為本啊。何為實在?其實就是信義二字,如果一個人連最起碼的信義都做不到,那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 錢三春汗流浹背,從縣衙出來後,越想越慚愧。於是他略一思慮,急忙命人掉轉車馬,直奔劉母的墳前。大徒弟很疑惑:“師傅,咱們去那裏幹啥?”錢三春歎氣說:“孫縣令說得對,人生在世講究信義,我要履行上次的戲約。”
? 於是三春班在劉母墳前搭建戲台,連演了三天戲,百姓們紛紛稱奇,而這也是三春班唯一一次沒有觀眾喝彩的戲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