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過幾天,朱元璋就接到一本參劾檢舉肖繼祚的密本,說這肖繼祚收受賄賂,讓在押的死囚私下會見親屬。朱元璋本來不信,他知道這肖繼祚雖然牛脾氣,卻是個清官,可派人一查,那肖繼祚竟然一口承認自己確實受賄,而那本檢舉他的密本,正是他自己寫的。當時朱元璋提倡“風聞言事”,就是沒有證據也可以匿名檢舉貪官汙吏,那肖繼祚就是鑽的這個空子,遞了檢舉自己的密本。
朱元璋忙問:“那肖繼祚受賄了多少銀子?”官員稟報,死囚的家屬給了一千兩,可那肖繼祚單單收下了五十九兩九錢九厘,由於不夠六十兩,隻能判流刑,殺不了頭。朱元璋哭笑不得,肖繼祚為了要見自己一麵,竟然煞費苦心,不惜受賄參劾自己。
可憐這份苦心,朱元璋命人將肖繼祚帶來。不久,一身枷鎖的肖繼祚蹣跚而來。君臣對視良久,肖繼祚先開口:“不知萬歲明不明白,為什麼罪臣受賄,不要那一千兩銀子,隻取五十九兩九錢九厘呢?”
朱元璋沉吟半晌,點頭說:“朕明白,你想告訴我,‘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貪官汙吏之所以可恨,是因為他們明知貪賄禍國殃民,卻還是以身試法,比無心做下錯事的罪犯更加可惡、可恨、可殺!”
肖繼祚點頭:“不錯,罪臣還想告訴萬歲,我明知貪賄六十兩殺頭,卻故意少收一厘,以此逃脫死罪,其心與貪賄千萬的大貪官石著一樣可惡。如果萬歲不追回石著,嚴厲懲處,以後其他貪官汙吏就會競相效仿,肆無忌憚的貪賄,出了事隻要逃到那羅州就行了。長此以往,國法威嚴何在?天理何在?民心何在?”
朱元璋並非不明白,可要讓他拿安裕郡主去換石著,他是說什麼也不願意的。他擺手說:“朕說過饒你三次,你還有一次機會,以後好自為之吧。”說完,下旨將肖繼祚革職,流放川西。
誰知這肖繼祚不知死活,流放半途竟然逃回南京,用血寫下勸諫奏本,然後手捧奏本,身著白衣,讓人抬著口棺材,到宮門外痛哭流涕,以頭撞宮牆,血流滿麵,依舊堅持勸朱元璋用郡主換回石著。朱元璋大怒,殺了負責押送的官兵,另派人把肖繼祚押往流放地。臨行前,朱元璋叫來押送官,冷冰冰的說:“朕答應過饒那姓肖的三次,他扯破龍袍、故意貪賄、頭撞宮門,讓朕丟盡了醜。如今三次朕都饒他,如果流放路上,肖繼祚膽敢再有一絲犯法之事,你先斬後奏。”
押送官遵命,然後押著五花大綁的肖繼祚上了路。誰料過了不到一月,押送官就回京複命,說肖繼祚在路上犯事,已經被就地誅殺。
朱元璋心裏冷笑:這是你咎由自取。可表麵上還是假惺惺的問,肖繼祚犯了什麼罪。押送官說,他們一行人走到半路,恰巧路旁有塊瓜田,那肖繼祚竟然不問價錢,就私自偷摘了一個西瓜解渴,當時一個西瓜市價一厘銀子,肖繼祚曾經受賄五十九兩九錢九厘,加上這一厘,正好六十兩。大明律例,官員貪賄六十兩以上,斬立決。
朱元璋冷哼一聲:“作繭自縛,這肖繼祚也有今天……”
就在這時,突然有下屬官員進來稟報,說肖繼祚的家人投遞狀子,狀子上說,肖繼祚在自家種的瓜田裏被殺害,請皇上嚴懲凶手。
“什麼?那……那瓜田是肖家的?”朱元璋大吃一驚。那官員說,肖繼祚為官清廉,家境貧寒,為了贍養老小,他平日靠著耕種幾畝瓜田,貼補家用。
朱元璋懊悔痛心不已,自己曾經答應要饒肖繼祚三次,如今竟然錯殺了他,天下人該如何議論自己?就在這時,押送官呈上了肖繼祚的遺物:幾件舊衣、幾顆落齒、一縷灰白頭發,無金無銀,卻有一封奏本。打開奏本,發現正是肖繼祚臨終前書寫的血書。朱元璋看罷血書,不禁傻了,原來,肖繼祚在血書裏說,他早料到皇上不會放過他,因此他希望自己能死的有點價值。
肖繼祚寫道,官者,國之梁柱,清官,頂天棟梁,治國如同蓋房,欲圖牢固,必先夯實基礎,選取棟梁;貪者,天下至惡,貪官,亡國蛀蟲,房子梁柱生了蟲,如果不抓緊除蟲換柱,有朝一日,再堅固的房子也要坍塌,一日縱惡,萬世遺害!如果皇上因為冤殺自己,感到一絲悔恨,那麼就請皇上聽他的遺言,不論花任何代價,也要嚴懲逍遙法外的石著,給天下所有為官者的頭上懸一把警世利刃……朱元璋看著血書,默然良久。
三日後,朱元璋突然宣布,把安裕郡主許配那羅州大土司圖勒奔。滿朝官員大驚,都說為了換一個貪官,拿一個郡主去交換,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可朱元璋卻紅著眼珠、拍案咆哮:“別說一個郡主,就是十個也值得!我要以此來告訴那些貪官汙吏,就是他們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們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