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五點五十分,我把大熊的羊毛衫塞進布包裏,從家中出發到小公園去。大熊還沒來,我一邊蕩秋千一邊等他。我愈蕩愈高,蕩到半空的時候,看到他老遠朝我跑來,每當我往前蕩高一些,他便接近我一些,然後再接近一些,終於來到秋千架前麵。

“我想到了!”他仰著頭跟我說。

“答案是什麼?”我蕩下來問他。

“先有雞。”他肯定地說。

“為什麼?”我蕩上半空。

“聖經說的。”他又抬起頭來對我說。

“聖經說先有雞才有雞蛋?”我緩緩慢下來,一隻腳踩在地上,然後另一隻。

“聖經說,上帝用了六天創造世界。就是在第六天,上帝造了雞。”大熊說。

“聖經哪有說上帝造了雞,你以為我沒讀過聖經嗎?”

“聖經說:‘上帝造出牲畜,各從其類’,雞是牲畜,所以先有雞。”他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錯。”我從秋千上走下來,咧嘴笑了。

我又賺了一天。

“為什麼錯?”大熊不服氣地問。

“聖經隻是說上帝創造了牲畜,可沒說是雞。”我說。

“雞明明是牲畜。”他反駁。

“我問你,騾子是怎麼來的?”沒等他回答,我接著說,“是馬和驢雜交而成的,對吧?天地之初,根本就沒有騾子,是後來才有的。所以,上帝是造了牲畜,但上帝不一定造了雞,起初也許沒有雞。”

他看著我,張著嘴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沮喪地閉上嘴巴。

“昨天忘了還給你。”我從布包裏掏出那件羊毛衫丟給他,大熊不虞有詐,把羊毛衫往身上套。

“那……請你給我提示吧。”他低聲下氣求我。

“我肚子餓,不吃飽絕對沒法給你提示。我們去‘十三貓’好嗎?”

“什麼‘十三貓’?”他一頭霧水。

我摸出昨天送的優惠券在他麵前揚了揚,說:

“是跟‘古墓’同一個集團的。”

“為什麼他們的餐廳都這麼古怪?”他一邊走一邊咕噥。

“古墓”在地底,“十三貓咖啡室”卻在天上,它在一幢商廈的頂樓。既然不在十三樓,為什麼又叫“十三貓”呢?

我和大熊乘電梯到了頂樓,電梯門一開,我看見兩隻波斯貓,一隻金色毛,一隻銀色毛,是人扮的。金的是貓女,她戴著毛茸茸、金光燦爛的貓頭套,兩隻小耳朵豎起,眼皮塗上厚厚的銀藍色的眼影膏,眼睫毛長長的,兩邊臉頰畫了幾根白色的貓須,身上穿著金色緊身衣,手上戴著貓爪手套,腳上踩著金色皮靴。銀色的是貓男,同樣戴著貓頭套和貓爪手套,塗了一張貓臉,隻是貓須更長一些。貓男身上穿著銀色的燕尾服,長長的尾巴擺在身旁,胸口有一撮銀狐似的毛,腳上踩著一雙銀色皮鞋。

貓男和貓女手支著頭,手肘懶懶地抵住那個貓臉造型的接待櫃台。當我們進來時,他們正用人話交談。

我和大熊走上前。

“喵嗚……喵嗚……”貓男和貓女衝我們像貓兒般叫。

我和大熊對望了一眼,也隻好對他們兩個“喵嗚!喵嗚!”

“是來吃貓飯吧!”貓女嬌滴滴的聲音問。

“會不會真的吃貓吃的飯?”大熊問我。

“不會吧?”我說。

貓女從櫃台走出來,領我們進咖啡室去。她也有尾巴,不過卻是像一球金色的小毛團似的黏在屁股上。她優雅地走著貓步,黑石地板上印著一個個梅花形的白色貓掌印,貓女好像總能夠踩在那些掌印上,不像我和大熊般亂踩。

餐廳挑高的圓拱形天幕藍得像夜空,布滿大大小小閃爍的繁星,中間藏著一雙雙亮晶晶的貓兒眼,有的又圓又大,有的呈狹長形,有的滴溜溜像玻璃珠,有的神秘莫測,有的很慵懶,像剛睡醒似的。

我們在一張小圓桌旁邊坐了下來,木椅子的椅背是一隻虎紋貓蹲坐的背影,七彩繽紛的桌麵像魚缸,畫上了貓兒最愛的各種金魚,還有水草和珊瑚。

一個黑貓打扮,四蹄踏雪的女服務生走來,放下兩張貓臉形的菜單,衝我和大熊“喵嗚”了一聲。

“喵嗚!”我和大熊同聲應著。

菜單上果然有“貓飯”“貓麵”“貓魚”“貓不理布丁”“貓思春”“貓妒忌”“貓眼淚”等等奇怪的菜名。我和大熊都要了貓飯,那是日式鮭魚卵拌飯,是我們的至愛。大熊點了一杯“貓妒忌”,是貓兒不能喝的冰巧克力。我糊裏糊塗,竟然點了一杯“貓思春”,我懷疑是潛意識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