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星期之後,我的腳傷痊愈了。曾經嫌棄我一拐一拐的芝儀又再和我走在一塊。

那天,我們在回轉壽司店吃午飯的時候,她突然說:

“今天由我來請客吧。”

“為什麼?”我把一片魚卵壽司塞進嘴裏。

“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這個人太敏感了吧!”她歉意的眼睛朝我看。

“真的沒關係。”我說。那段拐著腳走路的日子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個星期,卻已經長得足夠讓我諒解芝儀。

那時候,我最害怕的,不過是數學罷了,跟芝儀所害怕的,根本無法相比。“我最害怕在街上迎麵走來一個跟我一樣的人,他也是一拐一拐的。”我無法忘記她說的這句話。

“多吃一點吧,我不是常常這麼慷慨的。”她笑笑說。

“那我不客氣了。”我又拿了一碟魚卵壽司,問她說,“有什麼東西是看上去太整齊了,你很想把它弄亂的?”

“我說出來你會不會覺得我變態?”她有點不好意思,眼睛裏卻又帶著一絲笑意。

“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每次看到一些小孩子很用心砌了半天的積木,像是堡壘啦、房子啦,我都很想一手把它們全都推倒,然後看著那些小孩子流著兩行鼻涕大哭大叫。光是在心裏想,已經覺得痛快。”她吐吐舌頭說。

“果然是很變態呢。”我說。

隻想弄亂大熊的頭發的我,和芝儀相比,真是個正常不過的人。

“是星一。”芝儀突然壓低聲音說。

我轉過頭去,看到星一和大熊坐在回轉帶的另一頭。大熊的零用錢不是全都給了我嗎?他哪裏還有錢吃飯?我這天跟芝儀外出吃飯之前,還故意丟給他一袋麵包,說是因為我臨時改變主意出去,所以麵包給他吃。三個星期以來,我吃什麼都留一些給他,撒謊說自己吃不下那麼多。他這個笨蛋竟然每次都相信。要騙他,根本就不需要想出一些新的理由。

他為什麼突然跑來吃壽司?說不定他這天也跟我一樣,由身邊的人請客。

“我要做一個實驗。”我在心裏說。

一碟魚卵壽司正朝我這邊轉過來,快要經過我麵前。它來到我麵前了,然後繼續往前走,我的目光追著它。

這時,星一看到了我,似笑非笑的,好像是介乎想跟我打招呼和不想打招呼之間,大熊也看到了我,傻氣地望了望我,然後又轉過頭去繼續跟星一聊天。

我手肘抵著桌邊,目光一直斜斜地、悄悄地追著那碟橘紅色的魚卵壽司,祈禱它千萬不要中途給別人拿走了。經過一段漫長迂回的路,它終於安全抵達大熊麵前。

大熊很歡喜地,馬上把它從回轉帶上拿起來,一個人吃得很有滋味。

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魚卵壽司的那股腥味,芝儀就從來不吃,星一連看都沒看一眼。然而,喜歡它的人就是迷上那股獨特的海水味道。大熊喜歡魚卵壽司;還有就是,他剛好拿起了我挑中的那一碟,而不是前頭經過的或是後來的那些。

“實驗成功了!”我在心中喝彩。

然而,到底是什麼樣的實驗,當時的我卻無法具體說出來。是心靈感應的測試嗎?是口味是否相同的鑒定嗎?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做著天真的愛情實驗,然後為一個宛若魚卵般微小的共通點和一個偶然樂上半天,絲絲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