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是沒用的,拴根娘死了就再也活不轉來。拴根娘的屍體就停放在當門拴根睡的軟床上。大春蹲在床頭前不吃也不喝。蓮香披麻戴孝,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光哭是沒有用的。蓮香低頭看看她死去的娘,又回頭看看他活著的爹,蓮香勸道:
“爹啊,你也別再哭了,哭壞了身體誰來管我和弟弟呢?你看看下一步應該怎麼辦?還是找人給娘打個棺木把娘下葬了吧。”
大春這才回過神來。
看看蓮香,想想裏間的拴根,不能就這樣死了,人要活命呀,自己不活也要為孩子想想。俗話說:有了算,窮了盼。或許蓮香長大有了出息,掙了大錢,那拴根的病不就可以治了嗎,隻要錢供得上,難道還有不能治的病嗎?
想到這裏,大春支撐著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土,滿懷著希望走出門去。
大春莊前莊後跑了幾圈子,不論親戚朋友,老少爺們,能張口的張口,該舍臉的舍臉,借來的錢還是不夠打個薄匣子的。最後大春隻好想著村裏的富人,那就是杜廠長了。
大春在村裏來回踱著步子,走幾步又退回來,退回來又向前走,最後終於甩開腿,來到了水泥廠。大春見到杜黑白思來想去不好張口。他心想:拴根生病自己張口就借了一大筆,這是給咱麵子呢,如今再去張口,怎麼好意思呢?那咱大春的臉皮該有多厚,人家會如何看呢?何況這錢借到手中將來如何去還?左思右想最後轉身回去了。
正當大春轉身往回走,杜黑白剛好開門看見了。杜黑白說:
“大春,有事呢?”
大春憋了半天,紅著臉“嗯”了一聲。
杜黑白說:“大春進來說話。”
大春跟著杜黑白進了廠長辦公室。大春進來時看到一個人影從廠長辦公室出來,看那後影有點像娟子的大閨女春喜。大春沒功夫理會這個,隨她是誰呢。
大春坐在廠長的真皮沙發上,低頭看自己的鞋子一聲不言語。
杜黑白說:“大春啊,你的事我聽說了。不要太悲傷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有什麼事你就開口吧。是不是手頭有點緊?張口說個數吧,隻要我杜黑白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解決。”
大春聽杜廠長說出這話來,感激的淚水奪眶而出,噗地雙腿跪在地上,早已哭得泣不成聲了。
杜黑白嚓嚓嚓寫了個條子,遞給大春說:“看看夠不夠?”
大春來不及看看上麵的錢,隻說:“夠了,夠了,等辦完事就讓蓮香下學幹工,馬上就著手還你的錢。”
杜黑白手一揮說:“別說這些了,咱們還是表親呢,趕快回去料理事去吧。”
大春千恩萬謝地走了。一邊走,邊想:人家杜廠長真是個大好人呢。雖說人家有錢,可聽說村頭修路人家捐款了;村裏學堂修葺,人家捐款了。對咱大春更是不薄呢:幾次三番借給咱錢,那可都是用在節骨眼上的啊!如果沒有這筆錢,我大春的情景真是不敢想象啊!
大春前腳離開,春喜後腳就進了廠長辦公室。本來春喜剛進了辦公室,不巧大春來了。杜廠長為了接待大春,主動把春喜打發走了。
杜廠長說:“春喜,坐。”
春喜說:“我娘說,你讓我進了廠,家裏沒啥感謝你的,娘給你包的餃子,我給你帶來了,還熱著呢。”
杜廠長說:“放這兒吧,下次可不許了。你知道你嬸子她是有名的醋罐子呢。”
“是,”春喜答應著剛想離開,杜廠長說:“春喜啊,你的工作幹得還好嗎,累不累啊?”
春喜說:“不累。我在家裏經常幫我娘幹農活呢!雖說配料車間的活稍微重了些,我不怕,別人能幹我也能幹。
杜廠長說:“我看你的手磨壞了沒有?”
春喜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羞答答地伸出手去給杜廠長看。
杜廠長拉著春喜的手說:“看看,手都磨出老繭來了。你的手漂亮著呢,跟城裏的人比都不差多少呢。隻是咱水泥廠是個幹粗話的地方,當然也有一些比較輕點活,如開票、過秤……隻是現在都有人在幹著,我們不好說讓別人停下讓你幹。回去同你娘說,等機會吧。”
春喜回去把杜廠長的話一五一十學給她娘聽了。春喜娘想:這個杜黑白,鬼著呢!不過既然春喜進了廠裏,邁出了第一步,我就不能睜眼看著咱春喜受苦受累。轉念又一想,俗話說:老牛喜歡吃嫩草。就怕我這賤身子送上門去,人家杜廠長還不稀罕呢。心話:待我明天再勾他一勾。
山村的五月日長夜短。廠裏的工人都下班了,看看太陽還沒有落山。春喜娘盤算著廠裏該下班了,於是急忙梳頭洗臉塗脂又抹粉。打扮完了自己都笑了:真是少如天仙老如猴呢!想當年自己也是粉嘟嘟的白嫩妮子,誰曾想被歲月的刻刀雕琢成了目前這個樣子。如今風光不再嘍!春喜娘特意換了一件花衣裳,早早地來到田裏去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