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將近大半個月的醫院是在一個小鎮上,而我要去的地方,則是一個叫做北京的城市。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在而後的很多年裏,我的歡喜,我的悲傷,幸福,困苦,以及那麼多的糾糾葛葛,將與這個繁華的城市緊緊纏繞,分不開,逃不掉。
那天直到天黑的時候車子才停下。城市裏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
那個男人領著我進入的房子很大,也很漂亮。他說這是他和我小姨一起住的房子,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
我的家嗎?那麼遙不可及的存在。
盡管那一刻我在心裏想,隻要有一個能夠遮風擋雨讓我睡覺的地方就好,可是在被他推入所謂的我的房間時,我還是驚呆了。那個房間裏,粉紅色的床,數不清的玩偶,窗簾像盛開的花……好多連夢裏都未見過的東西,一切夢幻得好不真實。
那個男人牽著我走到床邊坐下,撫摸著我的頭說,“倪曉你放心,我會代替你小姨照顧好你的。”
“呐,你叫我一聲姨夫好不好?”
“不喜歡的話,也可以叫我叔叔……”
我因為房間裏的景象而怔怔的,並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麼。沒有聽到我的回答他似乎有些著急,連忙撫慰我說,“沒關係沒關係,不喜歡叫就不叫了。”
我有點害怕又有點無助,他讓我有地方住,我怎麼還能讓他不高興呢!可是,我又仿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不知道說什麼,怎麼說。
所幸後來,也並沒有看到他露出多麼不悅的表情,最後離開的時候,還幫我仔細地蓋好了被子。
躺在床上,感覺像是陷在了雲朵裏,柔軟,溫暖。我又想到了小姨,如果她沒有死,是不是我現在就真的已經得到了幸福?那時候她握著我的手,那種溫暖的感覺我還記得,可是為什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呢?那麼現在呢,那個小姨的愛人,會像他說的那樣照顧我嗎?
我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想了很多,然後,便沉入了夢裏。
那之後,我開始了新的不一樣的生活。小姨對我未完成的承諾,有另一個人繼續兌現。我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上了最好的學校。每天住在陌生的房子裏,遇到陌生的麵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個孤僻木訥的孩子,總之,從在醫院裏醒來之後,我甚至有一種感覺,我無法說話了。
不想說,不知道說什麼,還有,不敢說。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遇到所謂的歧視和排擠。有時候看到教室裏吵鬧成一團的小朋友,會感覺自己還在那個平窮閉塞的小村子裏。剛入學的那幾天,班裏孩子都是揀熟悉的一起打鬧,但是幾天下來,也會有一些跑過來問你的名字,還會邀請加入他們的團夥。
每天放學的時候,那個男人都會開著車來接我。我一直不知道他叫什麼,開始雖然試著想叫他姨丈,或者叔叔,可是從未實現過。我在他麵前沒有說過一句話,做過最多的表情也不過是點頭和搖頭,不過他似乎並不介意。我在那時候想的是,也許這是他對一個小孩子的縱容,說明他跟我的小姨蘇婉一樣,是個善良的人。
即使後來知道真相並不是如此的時候,我依然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因為七歲的我隻知道,對我好的人,是值得我一輩子感恩戴德的。
在我那一年最初的印象裏,那個男人對我的態度一直是耐心的溫和的。總是小心翼翼的問我要什麼,在沒有得到我的回答後又溫柔的把每一個我喜歡的不喜歡的東西都捧到我麵前,這常常讓我感到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