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辭職的事,一個星期後批準了,盡管李建心裏早有準備,但臨出辦公樓的時候,心裏還是空落落的,這個地方畢竟有他的夢想。
中午的時候,手機響了。
“你好,哪位?”
“李建啊,我是王中禮,我到省城了,中午我請你吃飯。”
“哎呀,中禮,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在濱河酒樓那個大包間,我等你。”
王中禮是李建的同學,住的村子與李建的唐莊不到五裏地,是李建的同學裏最搗蛋,最不愛學習的一個,可偏偏與李建的脾氣相投。高中沒畢業就開始幹小煤窯,李建從軍校畢業的時候,王中禮已賠得一塌糊塗,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李建把自己的院子騰出來給他住,那時李建還沒結婚,就把僅有一點生活費擠出一部分來接濟他。李建在部隊提升兩級的時候,王中禮的煤礦已有些規模,但還不寬裕。李建到省扶貧辦工作五年的時候,王中禮已是擁有幾千萬的大老板了,從那時起,隻要王中禮一到省城,李建便有一番享受,對“一擲千金”這個詞有了更深刻、更貼切的理解。
濱河酒樓位於省城的梁河邊,河邊是一條林帶,青青鬆柏中間雜著火紅的楓葉。
李建一進包間,王中禮便從沙發站起來,中等身材,略微有些發胖,雪白的襯衣上係著一條深色的領帶。“怎麼沒帶嫂子來。”胖胖的臉上堆著笑。“正好有事要給你說,不帶她隨便些。沒有其他客人吧。”“就小雲,外加司機小李。”小雲是一個清秀的女孩,身材勻稱。李建一進來,她就站在王中禮的身後,陪著笑臉。李建見過一麵,王中禮說是他秘書,私人的事,李建也不便多問。小雲見提到她,笑著對李建點了點頭,“領導好。”聲音清脆可人。李建點了點頭,拉了王中禮往沙發上一坐,“中禮啊,我辭職了。”“什麼?”王中禮遞煙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怎麼辭職了,不是幹的挺好嗎?”“什麼呀,不順心的很。”“我早就說過,用錢說話,我不信用金子鋪不開一條路。”“哈哈哈,金子鋪的路不見得是福,福禍相連啊。”“成功了就是福,什麼禍,你呀,我看是書讀多了,嗬嗬。”“中禮,實話給你說吧,我想回唐莊當個村長。”王中禮怔怔地看著李建,半晌沒有說話,“李建,你真的是讀書讀傻了。唐莊的條件比得上省城?老兄,我怎麼說你呢?”李建嗬嗬直笑,“要說條件看從哪個方麵談,好了,不說這個話題,反正已經辭職了,解脫了,喝酒吧。”小雲忙站起來,向服務員說道:“上菜吧。”
李建邊往桌子上坐邊說道:“這次來又辦什麼事?”王中禮抽了一口煙,說道:“我又看中一塊煤田,有二十平方公裏,市裏的手續都辦完了,這次來主要是到資源廳辦省裏的手續。”“哎呀,事業又有發展了。”王中禮嗬嗬笑了笑,李建接著說道:“中禮呀,我可告訴你,完成資本積累,要向精、尖發展,老停在一個階段,不是好事情。”小雲插嘴道:“領導到底是領導,就是有眼光,我也勸過王總,可他……”李建看了小雲一眼,“嘿,這個姑娘不簡單啊。”中禮說道:“人家也是大學生。”小雲一羞,臉一紅,低頭微笑。
李建到底有些失落感,杯來杯往,不覺有些過量,席間說到傷心處,竟抱了王中禮,落了淚。
在停車場分手時,李建拉了王中禮的手道,“回到村裏,重新創業,資金上你還得支持一下。”王中禮嗬嗬一笑,拉了李建到他的奔馳車旁,“小李,把後備箱打……打開。”司機小李忙把後備箱打開,隻見後備箱裏並排放著兩隻大紙箱,紙箱裏滿是成捆的百元鈔。“需要……多少,你……你說話。”李建有些驚愕,“這小子到省城拿這麼多現金幹什麼?”叫了一下小李:“小李,快把你老板扶到車上去。”
李建回到家倒頭便睡,直睡到老山叔敲門,才把他驚醒。
老山叔是家鄉唐莊的一個瘦瘦的老頭,年輕的時候,正是人民公社時期,在村裏負責對外聯絡,實際上是推銷家鄉的特產,天南海北的跑,見識很廣,也算是“知識”淵博的人,村裏人有什麼事情往往請教他,經他一點撥,事情便有些眉目,久而久之,在村裏威望很重。老山叔對於家鄉在外工作的人很重視,時不時的帶些土特產去看看在外工作的人。李建的家,他是每年必來。在村裏人的眼裏,李建是省裏的“領導”,“官”大著呢。
老山叔提著一袋新鮮的棗,見了李建,一臉的高興,“建子,你在啊,我琢磨著你上班,怕你不在家。”李建笑了笑,“老山叔,你老今天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到省城的。”老山叔雖是七十的人了,一臉的精神,耳不聾,眼不花,抓住李建的手,“我剛下的火車。建子,不得了啦,村裏又有大事了,你是省裏的領導,大夥讓我找找你,你看怎麼辦。”李建扶了老山叔坐在沙發上,給他倒了一杯水,“什麼大事啊,老山叔。”李建邊說邊給他點了一隻煙,“多大的事,勞你老跑一趟。”老山叔吸了兩口煙,“去年修高速路,那路從咱村過,你知道吧。”李建點了點頭,“去年給占地的人家發了幾千元錢,說是補償,大夥倒也沒意見。不過今年聽別的縣上人說,補償的錢比這個多,算下來,還差咱們村好幾百萬哩,老天爺,幾百萬啊,我尋思著,你跟上麵的領導熟,你給問問?”李建心道:“好個爺啊,這事我管得了?”看著老山叔急切的樣子,便說:“老山叔,我向有關部門打聽打聽,這事也不是著急的事,你老也別急。”端起水杯遞給老山叔,“來,先喝口水。”老山叔接過水杯,喝了兩口,“老山叔,咱們村現在怎麼樣了?”老山叔聽了搖了搖頭,將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唉,不好,不好。連水都吃不上了,大夥吃水還得去鄰村去挑。”李建奇道:“咱們村不是有兩口水井嗎?”老山叔說道:“唉,是有兩口水井,一口水井讓村幹部賣啦,一口水井壞了沒人修。”“村子裏就沒管事的人?”“有,朱家的朱有財當村長,牛家牛世管當書記,兩人明爭暗鬥的,除了賣東西,就是不管事。這陣子,景家的景長勝跳出來要當村主任,今天告狀,明天打架,村子裏啊,亂著呢。”“這村幹部就不給大夥辦一點事?”“連進村子的路都沒有了,東邊那條進村子的路,垃圾都堆滿了,過個人都困難,別說車了。村裏的下水道壞了多少年沒人修,一到夏天,大雨一下,家家遭水災。建子啊,照這樣下去,我看咱們村就完啦,外村姑娘都不願嫁到咱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