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逾牆投降的不過都是些下吏小卒,如今有官正叛逃,說明其內部已開始分崩離析,叛軍必急於以一場大勝來解眼下困境。
何不順了他心思。
一番籌謀後,司馬師立刻派遣夏侯翮去往鄧艾駐守的樂嘉城,代行鄧艾之職,駐守此城。
不久之後,正於榻上養傷的毌丘儉收到鄧艾書信,正奇怪他怎會突然聯絡自己,讀過信後才知,原來是鄧艾對司馬師淩逼主上之舉久懷不滿,最初有心襄助毌丘儉清君側,可有感於司馬懿當年的知遇之恩,這才有了猶豫。自司馬師掌權後,頻頻猜忌於他,近日更徙其心腹夏侯翮為行監軍,頂替自己駐守樂嘉,而夏侯翮狂妄自大,交接當日竟還將城中諸將奚落一番!鄧艾在信中言明,夏侯翮其人誌大才疏,隻會紙上談兵,又顢頇放誕,若趁此時攻城,大事必成!
毌丘儉正困於項城一籌莫展,看到此封書信喜出望外,急遣文欽之子文鴦率淮軍精銳,預備夜襲樂嘉。
同時間,司馬師已暗中帶領十萬主力,由汝陽南行,往樂嘉方向去了。
文鴦到達樂嘉城下,見城上守兵鬆散疲懶,城外也未見警戒,心中嘲笑夏侯翮確為無能之輩,遂下令發動猛攻。同時刻,司馬師所領的十萬人已先其埋伏於樂嘉城中了。
兩軍構兵伊始,文鴦這方士氣大盛,可漸漸地,他發現樂嘉城中不但士卒眾多,且多為精兵強將,猛然間意識到鄧艾那封信必定有詐。可時年十八歲的文鴦驍果勇猛,並未立刻收兵,趁勢持續衝擊對方軍陣。
司馬師於城上觀戰,見文鴦臨危不懼,未見絲毫退敗跡象,擔心對方已識破誘敵之計,這才有備而來。他來回踱著步,那纏裹著眼傷的細紗布已完全染成了赤紅,上麵浮著層潮濕的血色,他麵目淩厲,猶如一頭低吼徘徊著的困獸。
司馬師強忍煩悁,剛要說些什麼,突然間捂著傷口哀嚎不止。醫者趕忙上前查看,竟然是急怒攻心而致創口崩裂,左目已突出眼眶,血流不止。連日來的鞍馬勞神使司馬師再難撐下去了,旁人見狀慌忙將他抬回房中。
司馬師自知回天乏術,他遣人急召弟弟司馬昭及鍾會趕至樂嘉,接替他統軍討逆。
為避免軍心動搖,這一整夜司馬師都將自己蒙於棉被中,以防因傷痛而發出的呻吟聲被人聽到。不久之後,被頭已被他啃咬撕扯得破裂開來,綻出的棉絮上也沾滿了膿血。
文鴦雖勇武,可畢竟勢單力薄,戰至破曉隻得率部撤走。司馬班見狀領八千驍騎追擊,樂綝率數萬步兵作後援。
文鴦退至半路時與父親文欽相遇,二人一同逃至附近的沙陽城中。
司馬班追文氏父子至沙陽,隨即下令攻城。未過多久,叛軍散卒便慌不擇路,一時間多有相互踐踏致死者,頃刻便不戰自亂、一敗如水了。
文欽與文鴦見沙陽小城羸弊空虛,難以抵禦魏軍攻襲,隻得舉盾牌突圍出城,決定逃往吳國。
文欽所部主力潰散後,諸葛誕也將壽春城攻下了,魏國其他幾路大軍開始迫近毌丘儉退守的項城。
此時,毌丘儉深知大勢已去,他趁亂由小城門逃出,往南邊的慎縣去了。
到達慎縣後,毌丘儉身邊部眾均已離散,隻有兩名至親始終跟隨左右。
魏國早已四處張榜發告,又布下天羅地網,這三人不敢求助民家,連日來隻得風餐露宿,不禁饑困交迫。
夜間時,三人藏身於荒野叢中,也不敢點燃篝火,留毌丘儉幼弟毌丘秀守夜望哨。
至未時,毌丘秀忽聽遠處隱約有草木的唰唰聲,深夜中這聲響格外分明,必不止一人向這邊靠近。毌丘秀急忙叫醒休憩中的另外兩人,趁月色晦冥,匆忙逃離了。
後無幾何,魏軍的火把便將這片地域照得通明,有細心者發現灌草叢中有一大片被壓倒折斷了,還留有血跡,判斷此處有人長時間停留過。
為首長官遂遣一隊人沿蹤跡追趕,又別使多人去各民戶家中告知需留心可疑之人。
昏昕時,豐津境內有一名叫張屬的獵戶正準備去林間打獵,路遇一隊魏兵,他們將毌丘儉等人可能逃至附近的事告知,並囑咐發現後及時上報。
張屬突然想起,方才遇見三人衣衫襤褸,相攜而行,本以為是逃荒之人,卻見其身上攜有武器,怕是殺人越貨的亡命之徒,他不敢惹事,故而垂目疾行。現在想來,那三人該是魏兵所說的叛戾之人,他們身上雖有兵器,卻頓萃狼狽,還有一人腿部受了傷,若趁機殺之,必是大功一件!
張屬並未將此事告知,而是偷偷繞開這些魏兵折返回去,意欲追上那幾人。
此時天已大亮,毌丘儉認為三人一起行動太過顯眼,且自己腿傷嚴重,行走不便,若被魏兵發現,恐怕也會拖累另外兩人,最終都難逃一死。此地已是魏吳邊境,他便讓其弟毌丘秀及孫毌丘重逃往吳國。兩人起初不肯,誓要與毌丘儉共進退。
“竭節而赴義者我也,成之與敗者時也,忘我而不自必,所以為忠也。雖僨妻子,漆身吞炭,我死而不恨。隻願天子遠絕亡之禍,百姓安樂耳。”說到這裏,毌丘儉涕淚交頸,再言道,“我感明帝恩德,以清君側為名起事,欲誅司馬師而不遂,即便身死,也絕不可投吳,否則便給了司馬氏口實,坐實這謀反通敵之罪了,我不願沾染惡名。”
毌丘秀、毌丘重見他態度堅決,此地又曾有魏兵出現,想著不可久留,隻得同他頓顙訣別,往吳國去了。
目送那兩人離開後,毌丘儉躲在河邊蘆葦叢中,想等到天黑時趁機離開。可他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被潛於遠處的張屬看在眼裏了。
張屬見隻剩他一人,想著機會難得,立即張弓射向他。毌丘儉身中數箭後終於倒地不起,張屬便將他屍身交給了魏兵。
司馬昭命人將毌丘儉首級以驛車傳至洛陽,之後便急著安排送哥哥回家中養傷了。
此後,魏帝曹髦大封此次討逆中的有功之臣。射殺毌丘儉的安豐津都尉部民張屬也因此封侯。
為嘉獎夏侯進大義,天子封其為安遠侯。夏侯進抗表謝恩,並請求誥封其生母,行文嚴辭懇切。夏侯進的嫡母崔婧先前已封誥命,此次天子破例許之,誥封夏侯進生母姚音羅為亭侯命婦。又賞賜鮮卑黃金、布帛、繒絮等數以萬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