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曆717年九月五日,晴。南大洋,南大陸北岸。
雪風號仿佛一隻沉睡的史前怪獸,已經靜靜停在礁石旁兩天兩夜的時間。
海圖、雙筒望遠鏡、羅盤淩亂的擺在指揮台上。船長室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宿醉味道,李雲曉胡亂披著一件海藍色軍裝,半躺在高背軟椅上呼呼大睡。腳邊丟著幾個空了的酒瓶,隨著雪風號的起伏,在地板上咕嚕嚕的到處滾動著。
夏八方走到船長室門前,客氣的敲了敲艙門,但沒有任何反應。他怒氣勃發,伸腿一腳把門踢開,衝了進去。
“幹什麼?”李雲曉揉著惺忪的睡眼,掙紮著從軟椅上直起身來。軍裝滑落到地上,露出精赤的上身。
“船長閣下,何時出發?”夏八方咬著牙齒,一字一句問道。
李雲曉打了個酒嗝,俯身把衣服撈起來披在身上。“什麼時候出發我說了算。”他望著夏八方,臉上露出令人厭惡的笑容。“現在不行。”他走到指揮台前,指著前方那片河灘道:“如果我們這時候貿然衝上去,隻會擱淺在那片河灘上。入海口的淤泥很深,一旦擱淺,就隻有放棄這條船。到時候我們不,你們需要步行超過五百秦裏,才能抵達此次任務的核心區域坎達拉城。”
“臨行之前,院長讓我相信你。”夏八方道:“你是綠島上除了齊大誌之外,最值得相信的人。希望你不要辜負了這番苦心。”
“這信任的代價未免太沉重了。”李雲曉調侃道:“我的老婆已經被你的院長閣下送去了千鏡島,而她的身邊沒有一個可靠的醫師。”他使勁抓了抓頭皮,一片灰白的碎屑仿佛落雪一般從兩人麵前墜下。夏八方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向後退開一步。
李雲曉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適,抓撓的更加起勁。
“希望你能夠抓住時機,盡快出發。”夏八方轉身離開了船長室,隻留下一臉怪笑的李雲曉。
“有潔癖的軍人可不是個好軍人。”他自言自語著,將上衣套在身上。肩膀上兩顆銀星在陽光直射下熠熠生輝,晃得他眼睛發花。
重新回到軍隊之後,銜級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隸屬關係從國防軍軍部遷移到了海軍部。據他的上司閆長順所說,通知他軍籍恢複的文件已經在送往家鄉的路上。但李雲曉自己卻清楚的很,這簡直就是直接把他架在火上去烤。
真不知道以後見到家人的時候該如何解釋自己這幾年來究竟去了哪裏,更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在外麵又多了一個老婆和孩子。父親沒被氣死的話,一定要把自己打死了。
不知為什麼,一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心中總是有些小小的得意。但這感覺馬上就被強烈的負罪感抵消了,整衛覆亡,隻有他還苟活在世上。實在沒有什麼驕傲得意的理由。
李雲曉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在他重新回到帝國軍方的序列後,對於他的使用,軍方內部的高級人士也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統帥部經過詳細的調查之後認為,就算沒有叛徒的出賣,磐石鎮一四三衛的覆亡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慘敗,其中衛指揮李雲曉要擔負絕大部分的責任。統帥部認為,李雲曉不僅不應該被委以重任,還應該被即刻押送回帝都接受軍法審判,深挖磐石鎮戰鬥中的問題,查明情況屬實的話,可以處以極刑。
而海軍部方麵則認為,如果向上追溯磐石鎮戰鬥的因由,一方麵是叛徒的出賣,另一方麵則是玉門方麵指揮上的失誤。戰鬥警報自發出後,磐石鎮方麵一直都處於最低一層的警戒狀態。更何況,那裏並非是戰役的主要防禦方向。硬要把一場戰鬥的失敗都歸罪於一個人的身上,是極端不負責任的。甚至海軍部總長閆長順還揚言,如果要啟動調查程序的話,建議先從時任玉門方麵總長官章質夫和副總長官張廣鬆開始查起,延級而下,看看到底是哪個方麵出了問題。
雙方的口舌官司一直綿延了差不多半年有餘,甚至波及到了玉門方麵總指揮官章質夫。海軍部因此也和玉門方麵交惡,這也是始作俑者孫鏗自己所始料未及的。
李雲曉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呂嫣並沒有如他所想被送到了千鏡島待產。呂耀輝出於對千鏡島醫療資源的不信任,動用了一艘軍方快速海巡艦將她送回了泉州。在雪風號即將開始進入南大陸內河段的旅程時,這艘海巡艦剛剛抵達了泉州軍港。一臉漠然表情的呂嫣在呂耀輝的陪同下走出船艙,站在泉州軍港碼頭的土地上。
跟在兩人身後的,還有寸步不離的林光一。盡管呂耀輝已經向孫鏗作出了口頭保證,但孫鏗表示自己並不相信他的說辭。堅持命令林光一全程跟隨以保證呂嫣的安全。盡管這命令很無厘頭,但呂耀輝還是更加願意相信林光一此行一定還肩負著其他秘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