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岑小福到女香齋時,店門已關起一半,他閃身進去,秀子正在算賬。他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問道:“你吃飯了嗎?”
“正在煮。”
“我替你煮。”
“你先把門板上好!”
岑小福微微一怔,因為她一向避嫌,不肯把門全關上的,這也證明她有重要的事跟自己商量。秀子忽然又道:“小福,你今晚上晚一點回去行嗎?”
“多晚?”
“說不定會在三更半夜!”
“沒問題,我先回去跟鬆伯伯說一聲。”岑小福飛快地跑回店子,當他再到女香齋時,秀子已在灶房煮菜。
“我來幫你。”
“不用,你把桌子開了吧,我煮了你的飯!”
一會,飯菜已搬上桌,岑小福七手八腳地白忙著,搬椅盛飯,沒敢空了一絲時間。
“吃吧!”秀子拿起飯碗對他說,桌上放著三碟小菜,對他跟她來說,這一頓實在太豐盛了。
岑小福默默地扒著飯,幾番要開口,都有所顧忌,這頓飯終於在沉悶的氣氛中結束。
岑小福道:“我替你洗碗!”
“不急,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情況嗎?我就告訴你,不過我說了之後,你聽了不要難過!”
岑小福喉頭上下一陣聳動,道:“我,我希望能夠順利解決,隻要不是你討厭我!”
“我怎會討厭你?”
岑小福吸了一口氣:“那請你說!”
“我娘的病,你是知道的,那種病不好醫,家裏又欠了人家一筆錢,我在這裏把賺到的錢寄回去,都不夠買藥吃……”
岑小福心頭一沉,隱隱覺得不妙,他緊張地瞪著她。
秀子吸了口氣續道:“村裏的老大都說隻能用‘衝喜’的辦法解救,所以……”
“衝喜?那是甚麼意思?”
“就是把我嫁了……起初爹也不大讚成,後來也覺得這是個辦法,而且還可以收回一筆聘金來還債!”
岑小福聲音發顫:“你答應了?”
“我有甚麼辦法?”秀子用幽怨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我說這店子要賣,得過一段日子,最後跟他們妥協,緩期一個半月。爹說假如我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他又能付八十個大洋的,就不管我,任我選擇!”
岑小福吃了一驚,“八十個大洋?”
“是的,連其他的,我看馬馬虎虎地得有一百五十塊大洋才夠!”
岑小福像泄氣的皮球般,癱倒在椅上,良久才喃喃地道:“衝喜這回事,虛無飄渺,連你也相信?”
秀子不悅地道:“不管是真是假,我到底是爹娘生的,上下又沒兄弟,你叫我怎辦?要我做個不孝的女兒?我怕傷你的自尊心,不想告訴你,你迫我說,我隻好告訴你!”
岑小福哭著臉道:“你心意如何?”
“我……我當然想跟你長相廝守,但……你瞧著辦吧,反正還有一個半月。不過一個月之後,我就得把店子賣掉回家鄉去了……”
“如果我們能結婚呢?”
“嫁雞隨雞,我當然留下來,這店子也可以照常開下去!”秀子用滿懷希望的目光望著他:“小福哥,你能籌到這筆錢嗎?”
岑小福道:“我舊債未還,去哪裏再借?何況一百五十塊大洋,這可不是小數目!”
“你考慮一下吧,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
岑小福像行屍走肉般,捧起殘羹剩飯到後進,秀子則捧出絹布,用小剪刀剪起一辦辦的花辦,女香齋店內所賣的絹花,都是她親自做的。
岑小福一邊洗碗,一邊想著這件事,隻覺腦海一片空白,有點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所謂大丈夫不能一日無權,小丈夫不能一日無錢。但舊債未清,哪有錢成親?他覺得自己與秀子的距離,突然拉遠了,中間好像隔著一重山。
“你考慮一下吧,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秀子的這句話,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他暗自忖思:“看來我真要令她失望了,不如早點告訴她,免得使她難過!”
雖然他下定了決定,但當他坐在秀子的麵前,話又說不出口了。
“小福哥,你有沒有辦法?”還是秀子打破了緘默。
岑小福垂頭喪氣地道:“秀子,隻怕我要令你失望了……唉,也是我岑小福沒這個福氣!”
“你真的已想過了,沒一點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