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福手上提著一個紙袋,興匆匆的走進“女香齋”。
“女香齋”是一家專賣針線絹花胭脂的小店,專賺娘兒們的錢。這時候已過晚飯時間,一般小鋪小店都已關上門板,隻有“女香齋”比別人遲關一個鍾頭,為的是想多賺一點。
岑小福進店時,店裏冷冷清清的,隻有老板秀子一個人在撥著算盤算賬。
秀子人如其名,長得清清秀秀,年紀不大不小,沒人知道她確實的年紀,不過人人均知道她還是雲英未嫁。
秀子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十分能幹,不時有些熟主顧自告奮勇要替她做個媒。按說,以她的條件,要找個有錢的婆家,實在沒有困難,偏生這樣的一個水仙花似的人兒,卻會看上有點呆氣的窮小子岑小福。
背地裏有人說她傻,卻有人讚她有誌氣,品格高尚,不貪富貴,城內的很多青年對她更加傾心,而對岑小福更是又羨又妒。
岑小福很老實,又讀過幾年私塾,頗有點讀書人的氣質,看來十分斯文,隻是早幾年父母重病,拖了好長的時間,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他在城內最大的古玩店做個賣貨的夥計,年底時也幫忙記記賬,記的是貨物出入賬,隻因他記得仔細,辦事又小心,所以甚得老板的信任,薪水在店內除了掌櫃的之外,就隻有兩個年老的夥計比他高。
換作別人,像他這樣,也算不錯的了,隻是他把賺來的錢都花在還債上麵,經常一文不名,為了能早日解決債項,他把老屋賣掉,索性搬到店內住,老板萬山平白多一個人看店,自然大表歡迎。
本來岑小福因債務纏身,也沒想到成家立室的事,可是自從邂逅秀子後,他便沒法控製自己的情感,何況秀子對他也有意,正是郎情妾意,雙方感情發展極快。
岑小福將紙包放在櫃上,輕笑問道:“秀子,你猜我今日買甚麼東西來?”
秀子抬頭望了他一眼,道:“又是醬牛肉吧?”
“你不是說我,老是買醬牛肉嗎?”
“你說吧,我不猜呢!”秀子低下頭打著算盤。
“是半隻炸春雞,秀子,今日生意好不好?”
“蠅頭小利,唉!也不知甚麼時候才能斬斷‘窮根’!”
岑小福覺得她今日的神態有異尋常,便關心地問道:“秀子你身子不適?”
秀子收起賬簿,長長歎了一口氣,卻不言語。岑小福見她一雙秀眉深鎖,五內都似乎被揪緊了,他著急地道:“秀子,到底是甚麼事兒,你快說呀!”
秀子道:“我明早要回鄉下……嗯,你替我上好門板吧!”
岑小福道:“到底是甚麼事,你先透露一點呀。”
“我娘病了,爹叫我背錢回去給娘醫病。”
岑小福稍為放心,用安慰的口吻道:“你這般孝心,伯母一定能早占勿藥。一他說罷便去上門板,秀子到外麵煮飯。
店子雖小,但幸而後進樓高,有個小閣子,秀子晚上便睡在上麵,下麵則是灶房。
岑小福生怕別人閑言閑語,故意留著一塊門板不上,走到後麵道:“秀子,我替你煮吧,你上去收拾一下”
秀子點點頭,揩幹淨雙手便爬上木梯,岑小福抬頭問道:“你準備去多久?”
“難說……那得看娘的病有多大的起色。”
“不如我請假陪你回去吧!”
秀子道:“別傻,你要還債,怎能這樣。”
“那筆債還長得很哩,也不在乎那幾天。”
秀子的臉龐探出樓板,望了他一眼,“你們男人當然無所謂,但女人的青春短暫!”說著她一張俊臉已染紅了,飛快地縮了進去。
岑小福一呆,秀子的話有點令人摸不著頭腦,但秀子的表情是很好的提示。他揣摩了一下,登時心花怒放了,秀子的話,不是表示她不能再等嗎?如果她不是以心相許,又怎會說這種話。
岑小福心頭怦怦亂跳,他忽然有點口吃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可惜我,我無用……要是我有錢,你便……”
秀子再度探頭出來:“你說甚麼,你認為我是貪慕虛榮的人嗎?”
岑小福忙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我隻是有時覺得配不起你……”他急得一張臉都漲江了。
秀子幽幽地道:“我回鄉之後,你會不會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