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飛翔的感覺(1 / 3)

我愛過,我也受苦過,但尤其是,我能夠很真實地說.我活過!

——尼采《我妹妹與我》

終於,一個護士走了出來,告訴我是一個兒子,母子平安。我心中如釋重負,除了喜悅,更多的是一種曆史的莊重。我成為了一個父親,一個承前啟後的“人物”。

1

公園一角,是一片盛開的櫻花,鮮豔、爛漫。在櫻花叢的一側,是幾株綠竹。五六個男女圍在櫻花樹下,地上鋪著一塊塑料布,擺著各種食品和啤酒,他們正在聚餐。

走近了才看到他們都在用手勢比劃著交流,原來是一群聾啞人。他們互相勸酒、遞食品,歡樂溢於外表,然而熱鬧是無聲的。

那幾株綠竹之下,正端坐著一位盲人老者,用二胡拉著《二泉映月》。音樂在花叢、竹影中流淌。那音樂與聚餐、飲酒的人無關,他們全然聽不見。那些談笑的人、櫻花和綠竹也與拉二胡的老者無關,因為他全然看不見。他們都在自己的世界裏麵,雖然他們近在咫尺,卻又是如此地截然分離。

既看見花與竹,又聽見曼妙音樂的,卻是我這個偶然經過的路人。置身於此景此情,我怎能不為生命而感動呢?

2

趁著休年假的機會,我來到北京旅遊。在國子監和孑L廟,我看著那些蒼翠虯勁的古槐、古柏,它們經受數百年的滄桑,它們的曆史經驗比我們要深厚和豐富得多。幾百年前,那些書生們圍坐在這些樹下誦經典、讀詩書。我仿佛看見了他們苦讀的身影,看見了他們嬉戲的場景,看見了他們意氣風發,看見了他們榮華富貴,也看見了他們的失意落魄……看見了皇帝親臨講學祭孔的威嚴,也許哪根樹枝曾經掛過一件官袍,掛過一把祭孔的樂器……數百年後,我躺在這棵古樹下的長凳上,一切繁華盡逝。

曆史給人莊重的感覺。

在一棵高高的樹上,我看到了一個孤零零的鳥巢。這是鳥兒的家園。起風時,它們迎著狂風,下雨時,它們淋著暴雨。它們的命運高高在上,它們無從躲避。我想起小時候老屋廳堂的燕窩,它們還有廳堂、屋簷做遮蔽,而這窩鳥,它們沒有依賴人類居住的地方,它們無所畏懼地在這高高的樹幹之上,挑戰著命運的風雨。

3

我陰差陽錯地遇到了L,我得感謝那張丟失的車票。

那次北京之行,本來我一到北京就買好了回程的車票,把它放在錢。包裏。當我一個人到孔廟和國子監遊覽之後,從雍和宮站上地鐵,上車之前我還掏錢買了票。然而到建國門站下車換乘時,我一摸口袋,錢包沒有了,也不知是被賊偷了,還是自己不小心丟掉了。還好錢包裏並沒有多少錢,也沒有什麼重要的證件,唯一可惜的是那張回程的火車臥鋪票。

沒有辦法,我隻得重新購買火車票。不但原來的那趟車已經沒有票了,就連下一趟車也沒有臥鋪票,隻有硬座票。為了能夠按時趕回去,我隻能背著包擠進了硬座車廂。

當我坐定之後,車廂裏還有好多人站在過道裏。我的旁邊站著一位女孩,留著披肩長發。她靠在我的座椅上。車廂裏一片嘈雜。當車子緩緩開出北京的時候,她已經拿出了一本書來,就那麼站著閱讀。我斜著眼睛!.看著書名《亂——黑澤明電影劇本選集》。原來是一位喜歡電影的女孩。她說不上十分的漂亮,不過還是有一種氣質。我不知道她是到哪一站下車,看著她站著看書——隨著火車的運行,微微地搖晃——還真有一些不忍心。

我幾次想請她坐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擔心自己的舉動太冒昧,同時也顧慮周圍人的目光:為什麼單單地給一個女孩子讓座?所以,我就裝著閉目養神,把頭靠在椅背上。

也不知是過了幾十裏,還是上百裏路,看到女孩仍然站著看書,我終於衝破了阻力,站了起來,說:“你好,你坐在我的位子上看書吧。”她轉過頭,看著我,微微一笑說:“不用了。”我說:“我正好上洗手間,順便活動活動,坐太久了。”這樣,她才說:“不好意思,謝謝了!”於是,我走到了車廂的連接處。我並沒有上洗手間,而是站在過道口,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以及車廂裏她看書的背影。

不久,列車工作人員開始了“補臥”。幸運的是我補到了一張臥鋪票。當我拿著行李準備去臥鋪車廂時,看到那個女孩也補到一張臥鋪票。我背著包往前走,走過了好幾節車廂,找到了我的鋪位。當我剛把包放在行李架上時,我看到那個女孩也背著包進了這節車廂……她竟然就在我的鋪位前停了下來。我們不由對視而笑。她說:“真巧呀。”原來,我們的鋪位竟然是相對著的上鋪。我說:“我幫你把包放在行李架上吧”。她把包遞給了我,說:“謝謝!”

就這樣,在洶湧的人流之中,在奔馳晃動的火車上,我遇到了她,不早不遲,不偏不倚地遇到了她。原來,我們都在同一個城市工作,她是來京出差的。

當我們都爬上了鋪位後,她主動談起在北京的見聞、對北京的感受以及北京的風土人情。我才發現她其實是很健談的。她的主動鼓勵了我的表達,剛開始我還怕自己無話可說,可說著說著,我發現我們竟然有不少的共同語言。

我們從北京之行談到了各自的生活。她講起自己工作的經曆:大學畢業後,她的父母通過關係為她找了一個條件不錯的事業單位。她在那兒上了兩年的班,雖然待遇豐厚,也受人尊重,可她終究無法忍受那日複一日、單調乏味的工作。最後,她決定辭掉工作開始新的生活。在辭職之前,家裏專門召開了家庭會議。父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是沒有辦法說服她。她說,她想出來闖蕩闖蕩,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有著自己的職業夢想。經過軟磨硬泡,父母沒有辦法,隻得同意她的決定。辭職後她就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先後找了好幾份工作。做過推銷員,做過商場售貨員,也做過企業文員。最後終於找到了現在這份工作——一個企業的市場主管。她說,感覺有了歸屬感,雖然現在的工作比以前要更忙、更累,但很充實,有挑戰,也有樂趣,關鍵是有很多學習和鍛煉的機會。她不後悔當時做出的選擇,她說,人生就是在一場風雨之中。

她說,第一次出門時,父母再三告誡:一個女孩在外麵要小心,不要隨便與陌生人說話,甚至講到有女大學生被人販子騙賣到深山老林、窮鄉僻壤的事。說到這裏,她哈哈地笑。我說:“你不怕我是人販子嗎?”她瞪了我一眼:“嘿,你賣我?我賣你還差不多呢!”

在車廂熄燈之前,我們就已經變得熟悉起來。

4

當我在火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了。窗外大地蒼茫。火車離我們的城市已經越來越近了。

那個女孩又抱著那本書在看著。見我醒了,她問:“昨晚睡的好嗎?”我說:“很好。”這時,她把書本合在胸前,身子側向我說:“我想你也睡得好,昨晚鼾聲很沉啊。”“哦,不好意思,沒有影響你休息吧?”我確實感到有些難為情,竟然讓她聽到我的鼾聲。她笑了,說:“我當作伴奏呢!正好與火車的‘哢嗒’聲一起,是個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