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隻有梨花包攬出的世界,千絲萬縷鋪了滿地的不知是花瓣還是蝴蝶,糾糾纏纏地。
顧宣清將照片裝進了戎裝的口袋,忽而淡淡問:“人被送到哪間醫院了?”
韓平彰暗自慶幸剛才有留心派人跟著,於是說:“中和醫院。”
他是顧宣清的心腹,一向對其唯命是從。許多事更是不言自明,繼而說:“屬下擅作主張,派人去請了軍醫,現在軍醫應該已經到中和醫院了。”
顧宣清不再說話,直奔著審訊室去。軍靴踩在樓梯上踢踏有聲,越靠近地下越是潮濕森冷,空氣中依然裹挾著濃烈的藥水味道。審訊室內彌漫著血腥氣,仍開著冷氣閥,正有衛兵在清掃地麵。
顧宣清闊步進去,軍靴踩過腥紅汙水。室內隻掛著幾盞馬燈,被綁在刑架上的男人低頭費力的喘息著。身上隨處可見是皮開肉綻,血肉已經翻卷著,深可見骨,散發著腐爛的腥臭味。
顧宣清踱步走到桌前,將文件擱在上麵,隨手按開寫字燈。那澄光豁然照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深透的白,然而那雙眼眸卻偏執地又深又冷。
他有些倦怠,伸手去解呢製戎裝的扣子。微仰著頭,慣常地麵無表情,這樣看似閑適的姿態,卻是平靜底下湧動的暗流,令人捉摸不透。
韓平彰已經吩咐衛兵將犯人安置在了特製的椅子上,兩邊的擋板鉗製著雙手,腳上另鎖著鐵鏈。
顧宣清聽見這一呼一吸間的響動,微側目看過去。審視一個人的舉動是他的習慣,因此投射的目光有些銳利,聲音卻是平和的,說:“你就是陳冬霖。”
他脫下軍服,伸手慢條斯理的卷起白襯衫的袖子。目光定格在文件的紙張上,繼續說:“安遠督軍黎仲凡的舊部,曾任職安遠城防參謀長。”
陳冬霖聞言卻是嗤笑了一聲,沙啞著嗓子說:“一份舊的檔案,對於脫胎換骨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顧宣清默不作聲,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文件。那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麵,這平常的動作,也似乎裹挾著逼人的氣勢。
“方述安應該已經死了,作為他的屬下,我對二少毫無用處。”陳冬霖的口吻有些氣定神閑,又問:“不知二少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顧宣清伸手扯了扯襯衫的領口,說:“有關方述安與雲家交易的細節,暗中聯絡的倉庫地點。雲家是誰出麵交易,以及你所知的一切,事無巨細。隻要你交代清楚,我就放了你。”
韓平彰站在近旁,見狀忙就掏出煙遞過去。顧宣清咬著煙,兀自去劃洋火,直至煙燃起來,他才說:“你的檔案上依舊還標注著叛徒身份,我倒很敬佩你。”
陳冬霖終於有了一絲情緒,說:“黎督軍待我恩重,又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懂得的?如今時移世易了,安遠的一捧土,都改名換姓了。”
黎仲凡原本是駐紮在安遠省的督軍,安遠地處北地邊陲。四下都是天然屏障,隔著湘山,就是浩浩蕩蕩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