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所停在的地方全是墳墓,一塊塊墓碑立著,在夕陽之中顯得很嚴肅。這也許是個群體的墳墓,因為很龐大,有好幾個世紀了,也許還有十幾個世紀的墳墓了。但是他不確定。當他走下車的時候,隻感覺一股很奇特的感覺,那是這些墳墓帶來的感覺。四周全是青草,有些草已經擋住了進去的路,隻有一條小道上沒有草,也許人們都是通過那個小道進去的。
“就是這兒?”他反問道。
“是的,就是這兒。墳墓。”
她說著,然後走到後備箱中,拿出一個黑色的袋子,裏麵有一雙運動鞋,她將自己腳上那雙鞋換下來,係上鞋帶,然後對他說:“好了,我們進去吧!”
“那個男人就在這兒嗎?”他問道,但是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她的腳步走得很快,他幾乎都跟不上她。當走到一塊墳墓跟前的時候,她停了下來,他便也跟著停住了,他發現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塊石碑上。上麵寫著吳光,生於一九三五年,死於一九六六年。那塊墓碑還新,看上去是後來立起來的,但是腳下的草已經很茂盛,就像是好多年沒有修整了一樣。
“這樣的地方是很少修整的,畢竟一年也來不了幾次。生著的人很容易忘掉死去的人,除非遇到挫折的時候。”她這麼說道。然後用腳踩了踩周圍的雜草,以便空出一塊地方來。
他望著四周的墳墓,在夕陽的光線下,墓地裏麵顯得很淒涼的感覺。那縷西天最後照射的光,在墳墓中像是隱藏在後麵的野獸一般。他小時候也見過這樣的墳墓,那是在自己故鄉的村子前麵,後來建成工廠全都搬走了,至於後來他再也沒有去過。
“倘若不到這個地方來,我還真的很難想象那些死去的人都到哪裏去了。”他說。
女子沒接他的話,他看到她又朝前麵走去了。他急匆匆地趕上去,腳下滑溜溜的草險些讓他摔個跟頭。
“不是那個嗎?”
“不是,隻不過他們活了相同的時間而已。”
“他三十一歲就死了?”他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年了。
女子沒有回答,然後一直向前走著。他也跟隨在後麵。身在墳墓的裏麵,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至少和在其他的地方感覺是明顯不同的。他看到的墳墓裏的夕陽,也和大海中的不一樣,似乎含著淡淡的血色。
來到了一個沒有石碑的墳墓前麵,女子停住了,然後她在一邊拔起草來,他問道:“你要幹什麼?”
“一起幫幫忙吧!”她朝他笑著說。
這個墳墓附近的草很多,附近還有一棵低矮的櫻花樹,不過早已經過了櫻花盛開的季節了。他將拔出的草扔在一邊,一會兒就堆積成了小山那麼高,當拔完的時候,女子從口袋中拿出一袋紙巾,然後遞給他。
“麻煩你了。”說著她拿出一塊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從旁邊拿起一根樹枝來,在地上挖起來。他的視線停留在上麵,他知道也許那下麵埋著什麼東西。
趁著女子挖東西的時候,他看了一下這個墳墓,就是一個用土堆堆起來的小山丘而已,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看周圍的這些草,大概許多年沒有人祭拜過了,周圍的墳墓都有石碑,唯有這座墳墓沒有,令人連他的名字,他是誰都不知道。
“終於找到了。”女子扔掉樹枝,然後從挖開的洞穴中拿出一個鐵匣子,看上去都生鏽了,上麵掛著一個小鎖,她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把小的鑰匙,他看到這一幕,問道:“這麼多年了,都生鏽的這麼厲害了,還能開得了嗎?”
“應該能,這把鎖是銅的。”說著她將鑰匙放進去,擰了半天,終於那個鐵匣子開了,她像是打開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慢慢地掀開這個匣子,就在她打開的時候,他看到裏麵還有一個木頭匣子,她將鐵匣子放在地上,然後用手打開那個木頭匣子。他看到了那裏麵的東西,原來是些筆記本,厚厚地,有十幾本的樣子,他心想:這也許就是那個男人留下的唯一東西。
女子拿出其中的一本筆記本,然後用手翻開,經過這麼多年歲月的雕蝕,紙張的顏色有些泛黃了,她用手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將視線停留在上麵,輕聲地念道:“又是一個春日,但是這裏沒有蝴蝶,雖然陽光也很明媚,可是……”女子念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成了自言自語,他一句話也聽不到了,然後女子就這樣翻了幾頁,最後將筆記本放回那個匣子裏,然後蓋上蓋子,拎起匣子對他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
“車子裏。今天晚上就住這兒。”
兩個人離開墳墓,返回車子裏,女子將後備箱打開,將鐵匣子放在裏麵,然後咣當一聲蓋上後備箱。她打開車門返回座位上。
“那是他留下的唯一東西。”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