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房間裏,他總是感覺很安靜,一切的喧囂聲都不存在,雖然不遠處便是地鐵口和超市。他認為在房子的附近,聲音已經到了它們的盡頭,它們所傳播的範圍無法進入這個房間,到了這裏,一切都消失了,包括黑夜和月亮。這裏隻有安靜,永恒的安靜,一片淒清,默默地停留在這個樓層的最上空。
後來她對他說,你這樣的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屬於你的位置,所以你隻能四處漂泊,這就是你的命。他問這是不是那個男人的命,她沒有回答,同樣保持了緘默。
他讓她下次出去的時候帶著自己,他說自己想看看她去過的每一個地方,然後體驗一下她所體驗到的美麗。她的眼睛瞄了他一眼,之後同意了他的請求。
第二天一早,他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拉開,一束陽光灑在他的眼睛中。他回過頭朝女子說道:“太陽從海平麵上升起來了。”這麼說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在這個地方根本看不到大海。
他們吃了早飯,然後就開始了旅行。他知道他其實不該那麼要求,他不該讓她和他重走這條路,因為他知道她的過程中,她的內心會更加靠攏那個男人,這是他所不願意的。
女人開出了那輛老式的別克車,然後叫他上去將東西背下來。當他走進大廳的時候,發現一個塞得滿滿的背包,他沒打開看看裏麵是什麼,總之是些能用到的東西。但是背在身上的時候很沉重,當他背下來的時候,女子打開後備箱讓他放進去,然後她對他說,上麵還有兩個袋子,剛才你沒有拿。他問是什麼顏色的袋子,她說,兩個黑色的袋子,裏麵裝的是廚具之類的東西。
“這次要去很遠嗎?”他問。
“是的,這是個很漫長的旅程,也許要幾天才能走完。”
於是,他又一次上了六樓,然後將她所說的那兩個袋子拎下來,其中一個是廚具,另外一個是食品罐頭,還有新鮮蔬菜之類的,當然還有做飯用的各種調料和油。
當汽車發動起來的時候,她對他說:“這是我二十八年來第一次沿著這條線路走。”
“以前呢?”
“以前都是在記憶中,沿著記憶的長河,一點一點地去尋找,當然我不會一下去全部去尋找,因為那樣我會受不了。我隻能一天想一點,或者是一個月想一點,這就是我近些年來做的事情,我靜靜地回味,讓這些過去的景象慢慢浮現,就像是放電影那樣,不過這部電影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放完,也許到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刻才會結束。”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保持了沉默,他喜歡聽這個女人講故事,喜歡看她這個時候的神情,那種神情透著一種沉浸在往事當中的幸福感,當然他也可以體會得到,他知道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覺,現在社會的人已經很少有人能有那種感覺了。
中間這段過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要說什麼,而她好像一心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他看到城市從他的眼前漸漸消失,高樓大廈和人群都慢慢消失了,田野開始出現了,甚至可以聞到一股田野裏的青草味了。他將自己的腦袋探出汽車的玻璃窗望著外麵,這段時間他在城市裏呆得太久了,他體內的細胞都失去了活力,仿佛忘卻了自然是什麼樣子的。可是如今他一看到,才驀然明白道,自己早該出來了,這個城市不屬於自己,隻有這樣的鄉村才是屬於自己的。先前壓抑的心在這一刻感到輕鬆多了,至少他的臉上露出了長久不見的笑容。
她的一隻手放在方向盤上,然後另一隻手在自己的身後摸索著,他問她在找什麼,她回答說是飲料。於是他將身子繞到座位後麵,拿出了兩瓶飲料。他幫他擰開蓋子,然後遞在她的手中,她大口大口喝了幾下,然後將剩下的遞給了他。他接過去,本來想蓋上蓋子,可還是將剩餘的飲料一仰而盡,然後蓋上蓋子,女人指了指腳下那個小盒子,然後他打開盒子,那裏麵已經有幾個空飲料瓶了,他將瓶子放在裏麵,然後合上蓋子。
這時候她開口說道:“你的性格是不是有點像吉普賽人?”
“什麼意思?”他不知道吉普賽人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