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我和毛六已經坐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在車廂閑談之中,毛六跟我說起了他的家族曆史。原來他家世代都是在長沙城做當鋪生意,在上個世紀的戰爭年代裏才關了當鋪,做起了其他買賣。至於為什麼做起來了其他買賣,那也是無奈之舉,當時上至軍閥,下至土匪,哪個不是吃人的惡狼。見到當鋪那有不搜刮之理?任誰都知道當鋪裏可是有不少值錢的好東西。時勢迫人,在當時除非是後台夠硬,大部分的當鋪都關門大吉,或者是暗地裏做典當生意。好在多年的積累,家底殷實,在當地一直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富戶。但是好景不長,新中國成不久,十年浩劫的衝擊下,不僅房子、田產被沒收,連同家裏各種多年積攢下來古玩被批成四舊遺留,砸的砸,燒得燒。他姥爺就是在那時候沒受得了打擊,撒手人寰。再之後上山下鄉的運動裏。他父親那一輩四個兄弟被分配到了全國各地,有的去了東北,有的去了內蒙,留在長沙了就剩了他二叔那一脈,至於他二叔後來在長沙怎麼又開始重拾祖業,他也不太清楚。
從瞿塘峽到長沙市的距離並算不上很遠,幾個小時就到站了,下了火車,我們找了輛出租到了一個叫定王台的地方。在毛六的指點下東繞西繞地鑽進了個不起眼的弄子裏,才找到一家古玩鋪,規模並不大,門上書有集古齋幾個字的牌匾。裝修倒是十分古意,都是木質的家具櫃台,一個夥計懶洋洋的躺在一張太師椅上看著報紙。見我們兩個小年輕進來,隻是拿眼角大量了幾眼,見我倆風塵仆仆,一身鄉下人打扮,似乎不想太搭理的樣子。
我胳膊肘蹭了下毛六小聲道“這是你二叔的店麼?”言下之意就是:這既然是你二叔的店麵,裏麵的夥計怎麼這麼不給你麵子。
毛六似乎麵子上有些掛不住,於是走上前撥開那夥計手裏的報紙道“裏行人親侄,先有檀樹一支,你等不知卻把門前人做柳,該是何因?”這話算是本地古時生意上的暗話,事後我問起毛六才隻這話大概意思是:這店鋪主人親侄登門到訪,又是事先有約,你這夥計卻不予接待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要將我們拒之門外,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我二叔的意思?
“莫非你就是……”
毛六接下他的話頭“沒錯,我就是。”
那夥計連忙站起身來賠笑到“哎呀,您看我這雙拙眼,居然沒認出是毛公子,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您莫怪罪。”
“沒事,誰還沒個看走眼的時候,隻是下次招子放亮點,要我是我大哥,你這搓飯碗怕是保不住了。”毛六話裏有刺。
那夥計也不生氣,連道是是是。嘴裏還陪著不是,畢竟是老板的親侄兒,他又怠慢在先,自知理虧。
“我二叔人現在在哪?”
“老板正在裏屋和人談生意,我帶你們過去?”
“不用了,我們自己過去”說罷帶著我熟門熟路地繞過櫃台,從後麵一道小門進去了。小門後是一道細窄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有一個房間,毛六敲了敲門喊了聲“二叔”。
門裏傳來個聲音。“六娃子來了啊,進來吧。”
推門進去,隻見房間裏有三個人,剛才開口的應該是左手邊的那位,五十來歲的老者。料想此人便是毛六的二叔了。在他旁邊的是一個跟他年紀相仿之人,隻是這人看起了有些奇怪,為什麼說奇怪,怕是因為那隻爬在他身旁那隻黑貓了,那貓通體黑色,沒有一絲雜毛,個頭小的出奇,估計不比常人一隻手掌長多少,瞪著一雙墨綠色的貓眼珠子,慵懶地在沙發上打著滾兒,見我打量它,哧溜一下躥上了老者的肩頭,警惕地對我做了個不像貓的動作……齜牙。我這才注意到這貓的牙齒和一般的貓不同,能看見的地方全是一口鋒利的尖牙,看著讓人有些瘮得慌,按理說像這麼小不點的貓,一個人捏都能捏死,但竟能讓我生出一絲懼怕來也真是奇了。那老者似乎察覺到了小貓的動作,扯了扯手裏係著貓脖子的細繩,那小貓就老實了起來,躥下了他的肩頭,爬在了沙發上,貓眼睛卻時不時打量著四周。
而另外一人是個女子,看上去很年輕,頂多二十來歲。一襲黑衣,身段窈窕。雖然帶著墨鏡,但也能從俏麗精致的鼻唇之間看得出長得應該是很漂亮的。
但這女子先不說在光線這麼昏暗的房裏還帶著墨鏡就有些奇怪,單就說她背在身後的大箱子就格外引人注目。那應該是裝大提琴的琴箱,我不懂樂器,不知道大提琴具體大小,但這個琴箱看上去至少有一米五的高度,背在這個看起來有些纖弱的女子身上顯得有些是巨大。
這女子從我們進來一開始到現在,就那麼一直抱著手靠著牆,隻在是在我們剛進門來的那會頭微微側過來看向我們這邊,然後轉過去又看向了窗外。我看了眼窗外是後院,除了點花花草草,什麼都沒有,也不知她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