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於虔告訴於翊有關整個於家以及於翊自己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於翊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到家之後於翊也隻是把自己關在臥室裏不出來。於虔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猜不透於翊,因為他發現現在的於翊和平常沒有任何不一樣,依舊無視後媽在門外的陰陽怪氣,依舊在“吃飯了”的對話之後回複一句毫無感情的“不吃”,依舊會在深夜亮著那盞刺眼的白熾燈,依舊會在天快亮時彈著那把發潮的二手吉他。
於翊的正常讓於虔覺得不太正常,至少在周一開始上學之前,於虔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於虔實在是放心不下,破天荒的親自敲門叫醒於翊,在連續而沉悶的幾聲敲門後,門從裏麵發著朽木才會有的吱嘎的聲音拉開了,打著哈欠的於翊揉了揉往外滲淚的右眼,正在想著後媽怎麼沒把他罵起來而是選擇敲門這一極其有禮貌的行為,才發現站在門口的是自己的父親。
或許是過於震驚,也或許是剛睡醒反應遲鈍,於翊愣了愣,隨便的跟父親打了聲招呼,便去那塞進兩個人之後轉身都很困難的衛生間洗漱。
於虔心裏很沒底,他甚至有些懷疑於阦是不是把當年發生的全部都告訴了於翊,如果這真是這樣,那於虔一直以來的所有作為都會化為泡影,並且還會失去於翊這枚便宜,方便還沒有後顧之憂的棋子。於虔開始擔心自己讓於翊單獨去見於阦是不是正確的,更開始大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窮途末路。
餐座上的於翊已經洗去了沒睡醒的迷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和於虔極其相似的側臉。於翊渾身上下,隻有嘴唇和雙手遺傳了母親秋蓮的秀氣,尤其是手指,幹淨,秀長,關節分明,因為經常彈吉他而磨起薄薄的一層繭,讓手掌看起來更有力度。看著於翊雙手的於虔,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樣的滋味,於虔不明白於翊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親生兒子?可他是害死秋蓮並且是自己被逐出家門的罪魁禍首,可是或許是自己搞錯了?於虔不敢這麼想,更不敢去假設這種情況真實發生,如果真是這樣,自己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全都是毫無意義的獨角戲,更重要的是最對不起生下於翊後便離開世間的秋蓮。於虔一直堅信,對別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兒子。
於虔對後媽瞥了一眼,後媽看了看正把油條整根泡進原味豆漿的於翊,沒有說話的離開後,不一會兒便聽到重重的摔門聲。
當家裏隻剩下父子二人時,於虔不停地用筷子攪著早就涼透的豆漿,最後終於使碗重心不穩,整碗豆漿灑向與於虔對坐的於翊方向,於翊來不及躲開,看著被豆漿澆濕的褲子,輕歎一口氣:“爸,你有啥想說的就說吧。”
看著用沾滿油的抹布不停擦拭桌子的於翊,於虔把凳子向後拖了一下,遠離餐桌,左腿搭在右腿上,雙手交叉相握搭在左腿膝蓋上。每次於虔被學校叫去回來後,總會以這種姿勢和於翊談心,當然這是於虔單方麵的定義,在於翊看來,這是審訊開始的征兆。
於翊沒等父親開口,邊擦邊說:“我並不是不相信你說的話,隻是感覺你說的一切都離我很遙遠,就算你說當年我出生之後死亡的那些人都與我有關,那也隻是你說說而已,隻是你們大家的以為而已。對於我來說,我完全可以把那些死亡的人想成全是因為秋蓮的火葬。夾竹桃本來就是毒花,而燃燒的氣體更是具有相同的毒性。你還說過,每一代的男·嬰都不可能活過一周歲,可我不隻一周歲,我甚至都快成年了,而胎記在我有意識以來,也從來沒有變過磨樣,在我看來,所有的一切隻不過你們的心理作祟,看似和於家有關的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喪命,其實隻是一場毫無意義可言的鬧劇而已,而我就連演員都說不上,頂多隻是個看戲的。”
於翊把沾滿豆漿的抹布扔進洗碗池,坐下吃完早就泡囊的油條,看著父親收起鬆開膝蓋上的雙手,輕聲說道:“你就當做這隻是我對自己的無力安慰就好了。”
於虔離於翊有些遠,於翊並不知道父親有沒有聽清楚,吃完後收拾好碗筷,於翊拿紙巾沾了沾濕透的褲子,出門上學。
留著於虔一個人,坐在凳子上,靜默沉思。
(我是細細長長的分割線)
周一除了要應對結束雙休的煩躁心情以外,就是那個絕對不能遲到還必須穿校服的升旗儀式,不過於翊倒是無所謂,因為對於他來說,身上隻要沒有新的傷口,這一天的校園生活就是極其難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