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展仁點點頭,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我的人生太過幸運,一切順風順水,幼年所吃得苦,已經被這些年的錦衣玉食給消磨幹淨,連我的刀,似乎都有些拿不穩了。苦兒哥,請你告訴九兒,讓她等我!不久後的某個日落,我會帶著我應有的榮耀,熱熱鬧鬧的將她娶進門,讓空間時間,都為我們定格,燦爛夕陽,將是我癡心的見證!”
“化羽門不是你要走的路,那裏隻會讓你更加如意,做個散修吧,我會將你的話轉達給小九。”莫苦深吸一口氣,驅逐心中的煩悶,望著僅僅比自己小兩歲的莫展仁,目光卻如同送子趕考的慈父,兩世為人,看來自己真的老了,心,老了……
老到自己已經失去一切雄心壯誌,隻想安安穩穩,無病無災的度過餘下的時光,也許,還能在人生旅途中,找到一個心靈的港灣,一個真正懂自己,能給自己歸屬感的伴侶。
莫展仁走了,這一走,卻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來。或許將來,會聽到關於他的傳說,又或者,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尋到了他的屍骸。人生如夢,莫苦的人生,更是一個沒有目標的夢,沒有欲望的夢,這樣的夢最輕鬆,卻也是最容易長眠……
夜,下起了淅瀝瀝的雨,不傾盆,也不朦朧,正如同莫小九此刻的心,算不上悲痛,卻也談不得安寧。淚珠如同窗外的雨,隻是一個落在地麵,一個落在心房……
“他走了,將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奪得屬於他,也屬於你們的榮譽,隻有這樣,他才肯踏踏實實的,給你一生嗬護。”莫苦輕聲訴說,端起一杯青梅酒,入口是苦辣,咽下卻是回甜。一旁的莫涯六,默默地環抱雙臂,目光始終凝聚在自己腳下不遠處的地方。
“我什麼都不需要,沒有榮譽、沒有光環,甚至可以沒有祝福,隻需要他平安的活著。”莫小九拭了拭眼角的晶瑩,望著窗外,她不敢看莫苦的眼睛,因為那裏包含著更多的不舍,那裏醞釀著更偉大的愛。
“但是他需要,他是男人,將來也會是你的男人。這就是婚姻,他懂你的需要,所以他會活著,而你,也必須懂得他的需要,所以你要給他時間,讓他擁有你,更擁有責任和榮耀。還有,我會祝福你們,因為我愛喝酒,更愛喝帶著快樂的酒。”
莫小九不禁第一次遐想,這個照顧了自己那麼多年的男人,這個為自己擋風遮雨那麼多春夏的依靠,他,又是依靠什麼?難道他心如堅石,不悲不痛?又或者,千瘡百孔,早已沒有更多可以受傷的地方?
莫苦咽下最後一口青梅酒,不由得想道,這天下間,是否還有一種自己沒有喝過的酒,叫竹馬?若真的有,那一定要弄來,在小九和展仁大婚那天,讓他們喝個不醉不歸,洞房什麼的,反正不急那一晚嘛……
在莫涯六看開,最傳奇的男人是莫離恨,但最值得托付信念的人,卻是莫苦兒。涯六的父親,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女人的肚皮上,而他的母親,也三尺白綾,從柴房中解脫了出來,涯六很苦,他想過死,想過奮鬥,卻從來沒想過,人生會有第二次被人嗬護,如兄長,似父親般的嗬護。他也想不明白,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幾個秋冬的莫苦,為什麼會讓身邊的人那麼踏實,即使自己是個男人,也依舊可以找到心靈的依靠。
展仁的離開,涯六心中也不是滋味,但卻有些羨慕。羨慕展仁有著一個愛他,並且他也愛的女人,可以為之奮鬥,為之廝守。而在這個朝不保夕的歲月,心與心的托付,即使已經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真傳弟子,卻依舊感到無力。
留下莫小九一人靜靜的刺繡,夕陽、城門,還有駿馬刀客,這是一副僅僅隻有輪廓的雛形,沒有神韻,也看不出麵容,但,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期望,那刺繡中的刀客終有一日能夠踏馬歸來,在這座繁華大城中,張燈結彩,在夕陽下,明誓天下……
“苦兒哥,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在點將台等您。”涯六撫了撫自己古銅色的後脖子根兒,轉身就要離去。
莫苦出聲:“你安排幾個下人,把展仁的宅院封鎖起來,除了小九,任何人不準踏入,包括你自己。”
涯六沒有轉身,隻是停下腳步點了點頭,又大步流星,消失在轉角。
空曠的院落隻有莫苦矗立在那裏,緩緩抬頭似乎想要凝視明月,卻又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月是同樣的月,人是同樣的人,當我在這說著同樣漢語的人群中走過,卻又看不到一絲生機……點將台……點將台……點兵點將所為何,一朝天火如蹉跎,一世平凡一世醉,生死百年……望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