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1 / 3)

“她的性子看起來不像個輕佻的,倒顯得有些沉靜。唉!也是的!爹娘不在,在外又不知受了多少苦,又經曆了一場變故,不知遭了多少罪才回到沈府!你們也該好好待她,還隻是個孩子,別叫那些勢力人冷落了她。這人啊都愛拿過去的事情說三道四,指桑罵槐,這兩孩子以後的路隻怕難走得很!”

池塘邊的亭閣裏隱隱傳出人聲,隱約可見幾道穿紅著綠的人影。

荷花開得正好,紅的嫣然如霞,白的冷豔似雪,偌大的一個池塘裏鋪天蓋地的碧綠此起彼伏,一朵朵嬌豔的荷花在微風中輕輕遙擺。

沈悠然目光越過低矮的樹叢,淡淡地望著那一池荷花,心境並未因這一番話有波動,仿佛這番話中那個可憐的孩子是個與她無關的陌生人,她隻是靜靜地站在石子路的小樹邊,輕聞著涼風傳送來的荷花清香。

同時傳來的還有她大伯母一聲輕柔的歎息,“誰說不是呢?我像她這般大時,還窩在娘親懷裏撒嬌,哪裏能像她這般安靜?看著都叫人心酸!小的還好些還像個孩子愛玩愛笑,大抵還小些還不懂事;大的卻連一言一行比個大人還要謹慎幾分,說話應答也是思慮再三才開口,不得不說,我的蘭馨要是有她一半文靜我也就不用操這麼多心了!”

“這也是環境所逼!當年蔣家女兒離家去尋你的小叔子,誰不知道?整個京城都轟動了!我那時還在閨中,都在想她一個女子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勇氣,須知這一走,就背上了多少罵名,連將太傅也在朝中聲稱與她斷絕父女關係,以此為恥!你小叔子卻愛上了別人!隻苦了她這一生,罵名也背了,有家也不能回,還要客死異鄉,丟下這一對可憐的兒女!這可叫她們怎麼辦?這孩子隻怕早已懂事,多少也看得明白,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怎麼不比別人多點心思……”

話聽到這裏,再聽下去也沒意思,沈悠然輕輕轉過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回去,步伐輕緩而沉重。

今天是沈蘭馨十歲生辰,府中設宴,邀請來往親密的世家親友一起熱鬧一場。慶安樓裏搭了戲台唱戲,因覺得沒意思,她便想回房裏歇息,反正戲已唱了大半,客人估計要回了。遠遠望見了那一池碧綠的荷,想著今年還未賞過荷花的清香,中途便拐了個彎,卻不料連個清靜的地方都沒有。

來府的客人特別多,背地裏對她指指點點的人也不少。既然沒人有膽量敢問她,她也隻裝不知道,讓她們自去咬耳朵說悄悄話。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這些興趣不大。何況在場的人也不見得有幾個認真去聽,倒是把她當戲子看得津津有味,她何必奉陪!索性找了個借口回房,她也清靜,她們也不用憋得這麼幸苦大可高聲議論。

前方的路繞繞曲曲,過了白石橋走過石子鋪就成的小路,進了曲折的回廊,一路不知經過多少個精致小巧的亭閣,又有多少名花異卉點綴其中,沈府的構造在她眼裏已是美侖美煥。

盡管來到這個世界時這具身體才四歲,跟她這世的爹娘也生活了有四年時間。但對將勤勤和沈行端的往事她在來沈府前確實一無所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娘將勤勤深愛著她爹沈行端,沈行端待她娘也很好,但那種好卻是相敬如賓。

連她這個旁觀人都看得出沈行端的心不在她身上,將勤勤這個當事人又怎會感覺不到?

沈行端愛在書房畫畫,將勤勤卻從不會踏入書房一步,大概是因為知道那畫中的人不會是她,所以不會去自取其辱,自揭傷疤。

沈悠然心裏歎息。入眼處,滿園子望不盡的綠色,花團錦繡,綠柳撩人,多好的豆蔻年華嗬!

一股鬱悶之氣湧上心頭。

將勤勤那時追去也許是因為年少衝動,也許隻是想要沈行端一個親口的解釋,並沒有想過要因此牽住沈行端。但她低估了世俗的眼光,從她踏出府門那一步,回頭路已是漫草連天。

當沈行端留下一封書信出走時,她不悲不驚,隻淡淡地將信夾在最常看的一本書裏。

也許時間已教會她不去挽留一個不愛的男人的心,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在這個男人身上處處碰壁,也僅有這點尊嚴讓她覺得她還是她自己。

但她仍在半年後鬱鬱而終。

深深地歎了口氣,說實話,她不明白將勤勤那樣聰明貌美又有才華家世的女子,為什麼會因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鬱鬱而終?或許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和不幸,一旦認定了一個男人就要從一而忠,哪怕這個男人拋家棄子,她也要到死的那一刻還想著他的好,念念不忘?

“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可讓我好找!”

突然響起一個歡快的聲音,抬頭隻見她六歲的親弟弟沈守真飛快地跑了過來,一邊喊一邊跑到她麵前。

沈守真是沈行端的翻版,而她在樣貌上也遺傳了將勤勤的秀美,想起那日尋到沈府認親時,府中眾人的神色,她不禁笑了出來。

伸手捏了捏他圓嘟嘟的臉蛋,故作生氣地道:“你又去哪調皮了?這大中午的,熱頭毒得很,可不好頑兒!還不快回去看戲,不是最愛熱鬧嗎?”

沈守真可憐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好似當真捏疼了他,睜著一雙無辜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不甘地道:“你才是亂跑呢!我在樓上沒找著你,於是就出了樓尋你。碰上謝侍郎家的公子,他才是溜出去頑兒的人呢,自己都找不著路回來。我現在給他帶路,咱們一塊回樓看戲好不好?”嘟起小嘴唇搖著她的雙手撒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