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莎頷首微笑:“沒錯,您是鞋店的老主顧了,謝謝您多年來一直惠顧敝鞋店。不過,我現在改行了,又回大學實驗室當實驗師助理了。”
杜馬期沏了兩杯紅茶,神情有點靦腆:“您化了妝,我差點認不出您了。”
何莎端起茶杯,感慨地說:“杜馬期先生,有個問題一直盤桓在我心裏,我想冒昧問一句,為什麼您那麼‘鍾情’高跟鞋?”
杜馬期呷了一口紅茶,凝視何莎,娓娓地說:“我喜歡高跟鞋。童年時我當演員的母親穿上玫紅色的高跟鞋那種姣好的形象,一直銘刻我的腦子裏,以至天長日久,我對母親的緬懷具化成一雙玫紅色的高跟鞋了。我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父親是位能幹的製煙工程師,母親是位具有才情的歌劇演員。在我的幼年,父母親為避批鬥,駕船出海,不幸遭遇海難,我就和小別墅的主人——我的祖父相依為命。於今隻留下我一個人獨居了。”
何莎的眼眸出現淚光,喃喃地說:“您別說了。杜馬期先生,請原諒,我不是有意要勾起您的傷心的……很抱歉……”
杜馬期神情認真地說:“別說什麼抱歉不抱歉的。我要謝謝您,是您給了我一次傾訴的機會。”
兩人喝罷紅茶,就在別墅周邊的草徑上散步。話語也越談越投機。杜馬期在劇院,口碑不錯,人品也好。他從沒有和那些談戀愛的女子,有過什麼過分的親昵,至多是牽著對方的素手散散步而已。從這點看,他是個舊式男人。隻是他虔誠地相信,這城裏會有一位適合他並願與他廝守終身的情侶。所以,他才持之以恒地每隔半個月在晚報中縫刊出那則《征婚啟事》。
就這樣,杜馬期與應征的何莎談上了朋友。
幾天後,照慣例,杜馬期陪何莎去不再屬於她的“海詩灣”鞋店買了一雙玫紅色高跟鞋。價格不菲,800元整。何莎穿著高跟鞋,配襯她那襲飄逸的絲綢長裙,更顯出身材頎長,姿色動人。在以後的一個月裏,這個花園城市的小巷、草徑、長街,一夜一夜地留著他倆的足跡。倆人感情漸深,都有“相依”恨晚的感覺。
那夜,當杜馬期踏上地毯似的鋪滿梧桐落葉的老街時,他一聲歎息:“何莎,您為什麼直到現在才來找我?”
何莎纏綿而淒惻:“自從您第一次陪女友來敝店購鞋,我就有種特殊的感覺,這就是:愛。可是我又不忍心拆散您剛剛搭好的鵲橋,不忍心拆散你們。”
杜馬期說:“實際上,您每賣給我一雙高跟鞋,就賣給我一個愛情的海市蜃樓。我成了一個高跟鞋收藏家兼愛情收藏家。我尋思,運氣為啥這麼不濟?這多少與您出售的鞋有關。我甚至這樣想過,這家鞋店的女老板不會是個冷酷的女巫?當然,更多的時候,我自認倒黴。”
何莎挽緊杜馬期的手臂,笑了,笑得很苦澀:“我是無辜的。我既無巫術,也無魔法。我不過是對您殷勤了一點,多服務了一下——給您買走的高跟鞋上噴了點增光劑,無非是想讓鞋幫更鋥亮一點,以便您能多討一點女友的歡心。而我對別的顧客,是一律不用增光劑的。”
杜馬期說:“我也弄不懂其中的奧妙。越是弄不懂,我越是不信邪。談一個對象,就買一雙高跟鞋相贈。可是,沒有辦法,女友們仍一個個離我而去。”
何莎蹙起秀眉:“穿了我噴過增光劑的高跟鞋,就中止了您的戀情?有這麼嚴重?真是匪夷所思。”
說到增光劑,還得追溯到何莎十年前當實驗師助理的年輕時光。為了使丈夫經營的皮鞋店生意興隆,她暗自調製了一種能起增光作用的噴劑,這些年下來,噴劑業已用完,她就把鞋店盤給別人,重操實驗師助理的舊業。
不久,杜馬期和何莎喜結良緣。大學實驗室主任、著名的化學博士——何莎的導師李教授還應邀參加了婚禮。當李教授知悉新郎收藏了許多高跟鞋以及他屢遭挫折的戀愛史,甚感好奇,特地前去瀏覽他的藏品,並帶回幾雙高跟鞋作分析化驗。奧妙很快得於解密:何莎調製的增光劑,含有一種很特別的化學成分,它能使穿過噴有此劑高跟鞋的女子之足部肌膚,產生酸兮兮、脹兮兮、癢兮兮的不適,導致厭惡心理,繼而遷慍於贈鞋者。
這個結論使何莎和杜馬期恍然大悟,也更珍惜期待已久、來之不易的愛情。很多日子以後,這對中年伉儷明白了:幸福的體驗,包括成功的愛情,是不需要矯飾,不需要去人為地增光的。
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精彩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