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實情,蘇蔓無法,隻得長歎了口氣,要老板上它兩碗陽春麵,慕容缺卻自扭了頭,問灶台可否容他親自下廚。
蘇蔓聽聞此言,幸福到沒了邊,直到慕容缺身形去了後院,店家直誇她好福氣,仍是眯眯笑著合不攏嘴。
這一路上,慕容缺是決計要做回最初體貼溫和的慕容缺,對敵時,將她牢牢攏在身後,走在大路時,習慣的走在外側,擋著車馬。一路打點安排周詳,不勞蘇蔓費半點心。他羽翼張開,確保這翅膀之下風雨不臨,同時,更默許甚至縱容她天真任性。
說到底,這仍是種大男子主義,認為女子柔弱,該當被庇護。可同多數女人一樣,蘇蔓分外吃這一套,甘願智力連同自立能力急劇退化,幸福到就會傻笑。
菜很快來了,蘇蔓心心念念的獅子頭,還有碗豆腐羹。慕容缺坐在桌邊,瞧著蘇蔓狼吞虎咽,自己撕了饅頭,就著清水細細吞下。
“怎麼,吃了一路饅頭,你還不厭?”蘇蔓道,推了豆腐羹到他跟前:“肉你不能多吃,豆腐多吃些無妨。”
“這裏饅頭是新蒸的,比咱們幹糧軟和多了,味道不錯。”慕容缺笑,並不領情。
三言兩語間,蘇蔓突然覺察到些什麼,將筷子擱下,一字字問向慕容缺:“你連這豆腐羹也吃不得了嗎?還有,茶也不能喝,隻能喝清水?”
“你腸胃,這半年來,竟脆弱至此了嗎?”
慕容缺就著湯盆,舀了半勺入口,邊喝邊是搖頭:“我不喝,是因為湯裏加了香菜,我向來不好這口,你多心了。”
蘇蔓半信半疑,但慕容缺這般篤定,謊撒得天衣無縫,終將她話頭壓下。
這沉重話題,一路首次被提及,就這麼被推搪了開去。
一夜照舊難眠,身上每處新舊傷痕,似把鈍刀,吱吱挫著他骨肉,胃裏那口粘膩的豆腐羹,漸漸化做了滾燙的針,在四處烈烈烙著。
慕容缺將額角抵上床柱,這是多年宮裏養成的習慣,抵著處清涼之所,所有意念集中於這處清涼,好少顧念著些苦楚。
這樣漫長煎熬的夜,終究過去。天蒙蒙亮時,他倦極睡去,醒來時日上竿頭,照得人暖融融的,卻有一顆冰涼的淚,叮咚落在右臂。
見他醒轉,床側的蘇蔓忙抹幹了臉頰,可不過片刻功夫,淚不聽話,又自濕了眼眶。
慕容缺坐起,攬她入懷,柔聲道:“你幫我把了脈嗎?脈象很不好?”
“無妨的,我生命力強的很,今日裏睡下了,總懷疑這是最後一日。可一日過了,還有一日,仿似我隻要不放棄,就能一****這麼下去。”
“蘇蔓,好姑娘,別計算日子,咱們就活在當下,過一日,便一日要歡歡喜喜。”
蘇蔓點了點頭,搖著牙,有些彷徨無措:“我該怎麼辦,開些補藥嗎?哪味藥,才能補你虛症,又不燥熱,叫你腸胃受得起?”
“一定有的,一定有什麼靈藥,能叫你長長久久活著,且再不受這些活罪。”
“有,一定有。”慕容缺應和,代她擦去額角汗珠:“我都能再尋著你,和你這些時日。”
“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
被重逢喜悅衝淡了的現實,又血淋淋被擺上案麵,兩人一路雖仍是歡笑有加,但到底勉強,心底裏,總有些放之不下的戰栗,怕終到了那一日,愛情敵不過別離。
這樣走著,到了麗宛城,兩人初識的地方,那個客棧,那張桌邊,此刻坐著,真正是唏噓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