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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最美的,便是這雙眼,光亮深處,還有更迤邐的光亮,吸引你沉淪。隻是一日天地顛覆,希望破滅了,那光亮也破滅,剩了的,隻是暗處的暗,絕望後的絕望。
這一日,蘇蔓重生,他也重生,連帶眼內深處的光華也重生,將他身心點亮,展顏笑時,一如當年顛倒眾生的慕容少將,正聲音低回著道:“好,全依你。”
蘇蔓瞧著他側臉,此刻完美猶如神坻的側臉,不自覺便癡了傻了,半晌才能回神。回了神,不知怎的,偏又想起舒墨當日一句經典說辭,於是彎腰吃吃笑了出聲。
“記得嗎,舒墨的話?”
“——你這人,怎麼生的這麼俊?俊也就罷了,居然比我還俊!”
“他說的沒錯,你是生的太俊。我可得加緊保養,別叫人覺著你這朵鮮花插在了我這堆牛糞上。”
嘻嘻笑笑的,慕容缺將她抱的更緊,下顎抵著她發,聞著那淺淡發香,感覺象真是自此地久天長。
抱孩子,洗衣煮飯——拉拉雜雜,瑣瑣碎碎裏的地久天長,就隻當有吧,在重逢這刻。
別的,且暫不去想。
兩人離了聖壇舊址,因蘇蔓重傷初愈,加之武功全失,初冬時節,很是畏寒,慕容缺便將她身子裹在自家風裘裏,合騎一匹馬,依偎著從從容離去。
阿那顏得知蘇蔓逃脫,自是雷霆震怒,即刻設下關卡,層層攔截。但這刻柔然國兵敗在即,有用之人俱皆被派上了戰場,剩下攔截他們的,都是些不濟之才。慕容缺和蘇蔓不斷變換行頭,十個關卡中,有六七個能不被識破,就識破了,守關的是些草包,在慕容缺劍下也過不得一招,根本攔不住。是以一路雖然頗多阻礙,但其實並不能阻著他們前行,到最後施施然入了關,進到中土境內。
入關不久,便見到柔然散兵如退潮般波波撤退,許多人渾身血漬,雖是敗了,倒也有三分歡喜,想著從此便能返了家,在自家院落裏養傷休憩。
慕容缺瞧見蘇蔓眉間也有不忍之色,不由歎了口氣:“你祖籍柔然,看見故土人這樣兵敗如山倒,心裏也不舒暢吧?”
蘇蔓搖了搖頭,道:“我祖籍荊州,蘇氏,本來就是中土人,隻因本朝曆代君王強要全民信奉佛教,我千業教被追繳著無處立足,這才去了柔然生根。”
“是以兩國之內,都可算我蘇家人故土。”
“咱們看是非的角度,就和你們不同。”
“你有你家國,他有他家國。柔然國人,世代想著入侵,其實也有苦衷。他土地貧瘠,飛沙連天,終日的夢想,不過是來到中土,也能地肥水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曆來戰事無贏家,本不該分什麼對錯。阿那顏錯了的,隻是手段卑鄙齷齪,順帶著將士也是非不分,變的殘忍粗暴。”
“她於千業教義,領悟的實在偏頗。千業教本意,本是人前世貪嗔,餘有千樁業障,今世裏,便要滌蕩心靈,做千樁善事,來洗脫前世罪孽。”
“人心坦蕩,立足才能長久。善惡是非不在浮塵,而在本心。這,才是千業教原意。”
言下唏噓,她一個雙十女子,竟有這樣見地心胸,足叫慕容缺側目,這話裏乾坤,又叫他似略有頓悟,一時無語,兩人在路上,此刻第一次凝重沉默。
沉默不曾多久,蘇蔓就瞧見了一家戰後初開的食肆,一時歡呼雀躍,急撲而入,信口點了自己久念的幾味南方美食。
店老板聽了,頓時訕訕,苦著張臉道:“姑娘,咱們這裏久戰,好些日子沒太平過了,東西不甚齊全,小店目前有的,隻有醬肉,饅頭和陽春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