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聞聽慕容缺聲響,熱淚凝上眼眶,開口正欲發聲,一把冰涼長刀已駕上她咽喉,塌前男子雙目圓睜,神情甚是矛盾:“蘇妹子,對不住,聖女說了,若有人來劫,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活著步出白塔。”
蘇蔓瞧著他,慢慢立起身來,朝往慕容缺方向,邊走邊是搖頭:“你做不出的,鮮於大哥,象你這般重情重義的人,本不該跟了那樣惡毒的主子。”
男子名喚鮮於堅,月前娘子得了重症,虧得蘇蔓指點,才救得一命,是以與蘇蔓已結下情誼,刀下不忍,片刻猶豫,慕容缺已搶身前來,劍光這樣迅捷,在他瞧見招式之前,已將他長刀斬為兩截,攬了蘇蔓在懷,無形之劍森寒,指著他致命咽喉。
蘇蔓將頭抵上慕容缺肩窩,那處最溫暖渴盼的地方,隻覺所有坎坷苦楚都瞬時融化,再沒什麼不能原諒。
“算了,都不是壞人,身不由己的。”她輕聲,將慕容缺持劍的手拂了,別轉頭,瞧向鮮於堅:“你們若去奏稟顏主子,說我跑了,你們主子盛怒,定會殺了你們泄憤。我看,你就趕緊帶你兄弟收拾包袱,攜家帶小的逃得越遠越好吧。”
鮮於堅梗了脖子,本還待說些個忠君報國的豪言壯語,但想到阿那顏曆來的狠辣手段,即刻底氣全無,和餘下三人交換了個眼神,忙忙的各往自家奔去了。
這四處雪白的白玉鑿就暗室裏,便隻餘了他們二人。
慕容缺低頭,瞧見蘇蔓穿了一件柔然北人的錦緞長衫,料子厚重豔麗,越發襯得她臉頰嬌小蒼白,比先前瘦了許多,明麗略減,倒透出梅花經霜後更豔的清冽之美來。
她果真與柳雲不同,苦痛,並不能叫她頹靡枯萎,在最絕望陰暗的角落,也能舒展觸角,活得堅定從容。
一時感慨無數,慕容缺反倒無言,沉默裏,隻是將她越摟越緊,越瞧越深,恨不能一夜白頭,這依偎,此刻便跨越所有阻亙。
被他瞧得久了,蘇蔓竟也覺羞赧,右手推搡慕容缺懷抱,卻並不真的用力。
“瞧什麼,沒個夠似的。”她道,將左手舉起,寬大的袖擺末端,是空落落一截,自己撫了,先是一歎,轉瞬卻又豁然。
“我少了一隻手,自此便是殘廢了。”
“你聽著,從今往後,你得讓著我。挑水劈柴,洗衣煮飯,抱孩子,這等粗活,可都和我無關。”
“還有,我武功被那阿那顏廢了,日後打架,肯定不是你對手。我若發起脾氣,敲你咬你,你可不許還手。”
慕容缺聞言心間一緊,斷手之痛,武功盡失,如此的波折,她便這樣三言兩語帶過了,這樣的甘之如飴,一切,怕隻是因為救得了心上人一命,覺得值回了代價吧?
他這端心間正波瀾洶湧,蘇蔓卻反反複複撫著臉頰,跺著腳,語氣裏盡是懊惱。
“我是不是變醜了?”
“這鬼地方,幹得很,洗臉水裏都是沙子。吃的又差,東西幹巴巴的,象嚼木頭。”
“我是不是瘦的尖嘴猴腮了?”
“是不是長了褶子?人也幹巴巴的,看起來有三十歲?”
“我不管,從今兒起,你得天天給我做好吃的,吃到我水靈了為止。”
到底是女人,武功前程,什麼都不及美貌重要。慕容缺笑了,自心底一笑,齒雪白,眸內又重有了光華,象沉淪暗夜已久的星辰重現,明明滅滅,因著曆練,越發純淨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