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回首,最後的目光裏,再沒絲毫愛念,滿載均是鄙夷。
她禦風飛去,沒留給慕容淳任何回寰餘地,身軀墜入懸崖,就算是裹了蛇腹,也至少留存了她的自由和尊嚴。
那堂下多少男兒遺落了的自由和尊嚴。
慕容缺知她性烈,但沒曾想悲劇發生的這般迅速,沒留有一點挽回可能。傷痛之餘,承影劍一線破天,撕裂鞭陣阻隔,如迅雷奔馳,徑直去取阿那顏性命。
阿那顏早有戒備,羅帶隻守不攻,但不過三個回合,她也再無力支撐,眼見就要命喪當場。
“慕容缺!”
懸崖邊,有人撕聲呼喊,掩不住的絕望。
慕容淳持劍駕上自己咽喉,一步步前來,眸裏暗沉血色,幾乎就要墜獄成魔。
“桓伊死了。”他道:“她已然死了。”
“你若再斷我前程,這天地間,我就真的是一無所有。”
“若真這樣,我不如現下死了。去到陰界,去尋唯一真正愛我憐我的娘親。”
他行進一步,劍便入頸一分,到得慕容缺跟前,已是殷紅遍地,血染長袍。
慕容缺心間一痛,那以為此生再不會為他而痛的心在肺腑間真真實實的痛著,在嘲笑他軟弱,嘲笑他終放不下這骨血之情。
正猶豫間,崖外木筐徐徐上升,有人姍姍來遲。
青衫沉默,善惡難辨的陳朵。
他上得前來,瞧見此情此景,早明白十分。
“慕容缺。”他道,語氣遲緩,卻力含千鈞:“拓拔烈的江山,慕容淳的性命。該舍誰取誰,你自當明白不過。”
慕容缺緩緩點頭,劍尖垂下,長長長長籲了口氣。
他終也是人,終也有軟弱怯懦時候。家國江山,不是不念記,不是不珍重。
隻是手中猶自握著的蘇蔓左掌業已冷卻,他的心,再承載不了一次失去。
“好!”他道:“我再不管你們這些是非,天地下能擔起救國重責的,也不該隻有我慕容缺一人。”
“要死要活,我任你們處置。隻需在臨死前,由我親手埋了蘇蔓和桓伊骸骨。”
“誰的骸骨?”陳朵聞言變色,正不可置信的厲聲發問,那被懸吊的聶雲錚卻開了口。
“放我下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願服噬心蠱,自此為聖女效力。”
聖壇之外,青山腳下,慕容缺十指做鍬,將蘇蔓左手葬了。自祭壇中撈出的白骨,早辨不清份屬於誰,於是隻得燒了,灰色骨灰,盛在小小青壇。
這小小壇內,便盛著她,********的她,柔腸百結的她。
所有鮮活美好的記憶,到頭來,不過是捧在手心小小一簇煙下塵土。
慕容缺捧著那小小青壇,半跪在地,眼前青草芳菲,他卻體味不到半點生的歡喜。漸漸的,雙膝酸脹麻木了,眼前一片漆黑,隻有淚安靜墜下。
都死了,一切美好歡愉,隻餘痛活著,寂寞活著。
這樣的生命,你還要我不能放棄,蘇蔓,那還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意義?
慕容缺喃喃自語,多少年風雨裏,第一次淚落,第一次不再能將脊背挺直。
陳朵在他身側站著,聽得他自言自語,忽而蹲下身來,手指小心翼翼,撫過那青壇紋理。
“她要你活著,是不是。”
陳朵發問,將悲傷強抑,語聲裏勉強撐著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