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手下一滯,正要落下的棋子被捏回掌心,“可曾尋到?”
“聽說有了眉目。”和尚瞧著他,白子在棋盤邊上輕叩著,“當年事發,你我二人皆在,各中關係也是清楚,如今坤王再動,京中本就不穩,你覺得她會如何抉擇?”
“她恨透了那位,卻也恨透了爭鬥,要我來說,也是不明。”老者將棋子放回盒中,“這盤棋死了。”
和尚微微一愣,低頭看去,下了半晌,二人黑白子竟未曾交集,棋盤亂作一團,如同兩個年幼孩童玩耍一般,不覺歎氣,也放下棋子,“心不在其中,自留不住棋。”
“那你心在何處?”老者猛然發問,和尚微歎口氣,起身言道,“你我相識多年,應是懂得。”
小書童揉著眼睛,抬起剪子將有些微暗的紅燭芯兒減去一段,桌上的《論語》可還有一大,先生今日怎的這般嚴厲。
外麵的天已然黑透,自己的肚子卻還未填飽,想來多少有些委屈。伸了個懶腰,思來想去還是準備趁著夜色,偷偷去往廚房,記得晌午還留有饅頭,能夠飽腹。
從自己屋子要到廚房,途中必須經過先生臥房,小書童俯著身子,瞧見先生房子燈火通明,屋門大敞,失落的表情無需多言,今夜這肚子算是餓定了。
“涵兒,進來。”本來扒在門邊準備伺機溜走的小書童聽到自己名諱,不覺愣住,想著先生甚少在樓中喚他,大多數時間都稱為“不爭氣的東西”。
“先生。”進了屋,鍾涵瑾怯生生回道。
屋中人的目光從他進屋起就未曾離開,沉默讓鍾涵瑾有些不自在,他斟酌起來是不是要將這沉默維持下去。
好在,先生開了口,“涵兒,你自幼跟隨我,甚少獨自外出,但今日有一事不得不迫我讓你離開。”
鍾涵瑾大腦轟的一聲,急忙跪地磕頭道,“先生是要趕我離開?”
“終有一日,你需離開。”麵前人不再多言,“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離開妄語樓。”
“先生!”鍾涵瑾仰頭看他,麵前之人已非早先看到的老者模樣,他麵容俊朗,不過三十出頭,衣衫樸素,身形消瘦,鍾涵瑾咬了下嘴唇,他的先生,身上隱藏了太多秘密,而且是致命的秘密,他自小就被教育謹慎少言,不該說的絕不多說。
本以為如此本分,終於有個家,卻不想還是逃脫不了被趕離的命運,“先生,涵兒要去往何方?”
知道多說無用,如今的鍾涵瑾隻想知道,要去往何方?
“河東。”先生轉身,麵朝牆麵懸掛的王朝地圖,“尋找一戶孟姓人家,當你目朓之處可遇高山,便是近了。”
“那先生呢?”他忍不住發問,“便是要留在此地了?”
“無需多管。”不悅的口吻讓他沒能再問,隻是順了先生的意,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即行離開。
鍾涵瑾的離開並沒有驚動多少人,天微亮就已經背上了行囊,未曾同先生告別,也未曾同這座自己居所了多年的樓宇告別,隻是在門前時,轉身又瞧了此地一眼,頭也不回離開了。
中午時分,待和尚再次來訪,麵對的就隻是空蕩樓宇和老者一人,和尚四下張望,要尋找的人卻久不出現,“你做了什麼?”
“讓該離開的人離開。”
“孟煜,你是活的太長了?!”和尚拍案而起,“你以為在這麼個地方,養了那個孩子會無人知曉,他一天天長大,總要承擔起責任。”
孟煜無動於衷看著舊日老友,如今怒氣衝天的和尚,“所以當年,她將這孩子交於了我,而非你。”
“少說風涼話!”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今日放他離開,他日定會後悔!”
孟煜沒有反駁,他其實明了,也知道和尚並不是為了所謂的孩童,而是這個孩子背後的意義,他的出生改變了許多人命運,讓簡單事態複雜化,其實最好的做法就是讓他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但……他們做不到。
她……做不到。
孩子交到他手上時她的眼神,這麼多年過去,孟煜依然記得。
“同我離開。”那孩童不見,風聲走漏,這個地方已不安全,孟煜會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為了得到孩童訊息,那些人斷不會放過他。
可是孟煜搖了搖頭,他隻說了幾個字,“再等等。”
但和尚卻不知他要等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