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1 / 3)

1990年7月4日於廣東鶴山縣府大樓四樓

注:《遙遠的黎明》,作家出版社1987年2月出版。[3]文學評論·在深沉的旋律中湧蕩著浩歌在深沉的旋律中湧蕩著浩歌

談起作家岑桑的創作,有些讀者說有兩個成果,代表著岑桑創作的兩個發展階段:一是寫出了一本受讀者歡迎的談青年修養的隨筆集《當你還是一朵花》;二是近兩年來,連續發表了一批表現十年動亂中人民的悲劇命運的小說。這個看法,很有見地。《當你還是一朵花》已有定評。本文隻就岑桑的中短篇小說結集《躲藏著的春天》,談談讀後印象。

岑桑在《〈躲藏著的春天〉代序》中強調指出:“如果有誰認為這個集子應該歸入‘傷痕文學’的一類,我是不會持異議的。我不須諱言自己心中那至今仍在隱隱作痛的傷痕,以及對那個逝去未久的災難時代的怨憤。”作家的這段初衷,可以說是其小說創作起因的最好注腳。的確,粉碎“四人幫”後,以短篇小說《班主任》為發端,為代表,一股“傷痕文學”的新潮,衝決堅固凝滯的文藝冰河,奔湧進千千萬萬讀者的心海,激起了感情的波瀾。這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種特定的曆史現象,是整整一個曆史時代曲折進程在文學藝術長廊中的投影。中華民族每一個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作家,都會慷慨悲歌,投入這股新潮。在中老一輩作家中,岑桑在這方麵,是表現了其值得人們讚譽的勇氣和智慧的。他用自己的筆,重新蘸起悲劇年代的血與淚,憤怒與火焰,大膽地為我們民族的創傷,書寫了殷紅的一筆!

收進這個集子的一共五篇小說,從生活的不同角度,真實地再現了十年動亂中的知識分子和老幹部的命運。這裏麵,雖然也飽融和流淌著血、淚和生命的汁液,能傾聽到受傷者的呻吟,虎狼的嚎嘯,死神的笑聲,然而它留下的,並不使人感到僅僅是愁雲慘霧,不見生機和光明。相反,作家在表現這場“史無前例”的悲劇時,非常注重去開掘主人公美好的品格,塗不汙、染不黑的心靈,寫出他們做人的崇高與尊嚴,從而使作品透發出一種灼人的熱力!正如岑桑自己所說的,每一個故事均是“由災難與希望混紡而成的”。這也就使得他的這些作品從思想內容到藝術表現形式,均顯出自己的個性特點。

我們先來看看短篇《你解放了……》中的主人公、記者老林。他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誣為“反動文人”、“黑秀才”,被“造反兵團”長期“監護”後投進幹校,成了“專政隊的第九個”,受盡各種折磨,直至臨咽氣前才聽到宣布“你解放了……”故事本身是悲愴的,發人深思的。可是,作家非常注意去抒寫和刻畫主人公內在的心靈美。通過賦予主人公幾個富於個性的行動:如一到“專政隊”,在寒風呼嘯的煉泥磚工地提議生火;給難友們分發魚肝油;大暑天建議搭涼棚;種小桉樹等,表現了老林處逆不凡、樂觀大度的性格。另兩個寫幹校生活的短篇,人物也寫得有靈魂,有信仰,頗具特色。《如果雨下個不停……》中的年輕見習女記者孫潔,死得堅強不屈。她於風雨夜與關押在“牛棚”的丈夫相約在山洞會麵,被專案組發現後盯梢追趕,寧願從峻岩上摔死也不回頭。《爺爺嗬爺爺》中的黨委書記爺爺,這個叫人同情的老年高血壓、冠心病患者,撤職後被趕到幹校放牛,也仍然兢兢業業,忠於職守,最後為追回一條奔逃的牛枯而死於深山大嶺。這些主人公崇高的品格,都是極為感人的。也許岑桑本人就是一個飽經憂患的知識分子,當年親身體驗過幹校種種辛酸吧,他筆下主人公的行動,他選取的細節、場景、事件、語言等,都是從當年飄拂著淒風苦雨的幹校生活中信手拈來,充滿真情實感,讀來悲愴而不覺得頹喪,“在深沉的旋律中湧蕩著浩歌”!

短篇《好漢不掉淚》中的主人公張洪,作者賦予其更剛強不屈的鬥爭性格。這位紅小鬼出身的幹部,被劃了“右派”,“丟了職務、黨籍”之後,當了一個補鍋匠,淪落街頭十幾秋。他失去了人間的友情、溫暖,失去了尊重、信任,他唯一的伴侶,是一個沒有生命的風箱。他在慘遭“造反派”毒打,風箱被砸,危及謀生之路的絕境下,仍堅決不在假材料上簽字,絕不誣陷與自己並肩戰鬥過的老同事、老上級。他深陷逆境,仍像解放前一位以補鍋為掩護的地下工作者收留他當徒弟那樣,熱心地收留了在“史無前例”中沒有書讀,無家可歸的孩子“我”當學徒,並以自己的高尚的言行感染和教育“我”。張洪這種嫉惡如仇、憎愛分明的革命品格貫穿於他的生活始終。就是言談中的每一句話,都常常帶著對時政的含蓄抨擊,對扭曲的社會形態的辛辣嘲諷……集子裏的五篇小說中,張洪的形象是刻畫得較為突出的一個,性格比較豐滿,心靈開掘得也比較深邃作家在著意深挖主人公落難誌不移的個性特質時,在藝術表現上也很有特點。通篇極少作正麵描寫和直接敘述,大都是通過“我”——一個被文化大革命遺棄於街頭的孩子的眼睛和心靈,去體察和感受的。孩子的所見所聞,也同時反映到讀者的眼睛和心靈中來,引起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