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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繼青的成名作是中篇小說《橫槊搗G城》。這是他依據1979年參加南線戰爭實戰的經曆寫成的。這部作品發表,何繼青的名字當之無愧地從一名部隊業餘作者,進入當代中國軍旅作家的行列。這時候何繼青的戰爭文學觀念,整體上仍然是傳統規範的延續。然而,也正是這部成名作,展示了何繼青駕馭戰爭文學的才華,可以看到他注入傳統戰爭文學的一些新的質數。在寫南線戰爭的作品中,是何繼青第一個正麵寫了一次重大戰役的全過程,顯得氣度不凡。他也歌頌英雄主義,但既不是傳統觀念上的悲壯的英雄主義,更非那種浪漫色彩的英雄主義。他的英雄主義觀,是同苦難聯結在一起的。政治的不幸,人倫之愛的貧窮,情性的壓抑,以及為此所作的改變付出的代價,都使這種英雄主義烙印上苦難的色彩,有一種社會型軍旅文學的獨特的形態。小說中塑造的幾個性格豐富的軍人形象,大多與此關宏。師部作訓參謀季泓,一個軍事天賦很高的年輕軍人,是背負著沉重的政治十字架(父親三十年的右派冤案尚未昭雪),殘酷地剝奪自己戀愛的權利,攜帶著近於贖罪的心理戰死疆場的。師首長警衛員李小龍,是帶著未曾報答被父親遺棄的寡母的養育之恩、之愛,又遺憾無窮悄無聲息地在戰場上結束了年輕的生命的。炮連連長畢可彬,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愛著他的妻子,而他在要給予妻子更多的愛的時候,戰爭卻奪去了他的生命。毫無疑義,這部小說的成功,與成功地創造了高級將領——嵩山精銳師師長秦龍的藝術形象關係極大。它突出了秦龍作為跨越兩代戰爭——革命年代的戰爭和和平年代的戰爭的軍人性格魅力,軍人氣質魅力。他不僅有老一代軍人冰冷如鐵般的堅毅、嚴明、果決、雷厲風行、毫不懈怠的品格和作風,還有著現代軍人必備的知識、素養、觀念和心理準備。為實現自我意誌、抱負和軍事才華,他甚至不惜與他周圍不協調的人際關係發生碰撞,表現了強烈的人格尊嚴和自主意識。小說賦予這個人物最動情的描寫,則在於當理智延伸到情感世界,秦龍在自我抑製、自我戰勝、自我超越時痛苦的矛盾心態。為了絕對掌握戰爭進程的主動權,實行鐵的軍隊紀律,就成為他主宰戰場的神經中樞。他先後兩次給了自己的警衛員並不很正確的紀律處分,是他理智控製的產物。但他作為詩人氣質的內在感情世界,又使他為對戰士深切的愛所衝擊。小說最後一幕,寫秦龍專程路過烈士李小龍的家門口,命令全師部隊下車,列隊,正步從這位英雄母親居住的草屋通過,幹部行舉手禮!戰士行注目禮!這震撼著大地心靈的腳步聲,為高級將領秦龍崇高而豐富的情感世界,抒寫了令人難忘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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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繼青的每一次成功,都是他調整一次戰爭文學觀的結果。《橫槊搗G城》是他登攀的第一個階梯。後來有了《遙遠的黎明》、《隻不過是一瞬間》,同時有了《十八歲正當年》、《明天開赴戰區》、有了《綠色的南方雨》,他登攀上了戰爭文學的第二個階梯。這期間,他是聲名赫赫的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首屆學生,與同樣是聲名赫赫的李存葆、莫言等人同學。他終於找到了自己表現戰爭的獨特的感受角度,和屬於自己的戰爭文學觀。因而,他也就擁有了自己的文學世界。何繼青下一步,將探討戰爭文學中文化意識問題,也將同時開筆寫兩個係列。一是“花村係列”,寫南線邊境姑娘與邊防戰士在文化意識上的同構與碰撞;一是都市文化係列,寫一個擁有濃厚的中原文化意識的軍人,進入開放的現代都市文明之後文化意識的同構與碰撞。有理由相信何繼青將登攀上他的戰爭文學的第三個階梯。何繼青很自信,自信得有時令不熟悉他的人感到愕然。需要提醒何繼青什麼呢?在當代軍旅文學作家群中,何繼青還算不得樹大根深。何繼青要有這種“緊迫”意識,“憂患”意識,進行超越自我的艱辛前行的足夠準備。當何繼青有一天從內含、觀念到藝術到文體,都稱得上真正、徹底屬於“自己的戰爭”的戰爭文學,創造生命主體的藝術個性,才會輝煌燦爛。戰爭文學觀的更巨大的解放,戰爭文學的大作家、大作品才可能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