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1 / 3)

1984年4月25日整理於廣州南方日報社6號樓

[3]文學評論·三談“走出五嶺山脈”三談“走出五嶺山脈”

問:您對本刊關於“文學的試驗”的討論,有何看法?

答:《作品》、《當代文壇報》也有類似的討論,我原來寄予很高的期望。期望這場討論能達到,甚至超過由作協廣東分會在六十年代初期組織的關於《金沙洲》討論的水準。既有“論戰”的氣氛,又有求實的態度和理論的深度。當討論結束時,由蕭殷主持撰寫的關於“典型論”的兩篇文章,對我國社會主義時期的文學理論寶庫,是一個重要貢獻,得到了全國文學界的認可。目前開展的“廣東的中短篇小說創作如何提高、突破”的討論,情況不大令人滿意。文章發得不多,“交鋒”的意見也少。尤其是欠缺真正有研究、有比較、有分析、有深度的立論。現在,一些中青年作家中確實存在一種盲目狀態,斷定廣東創作的整體水平,已經進入了全國先進行列。我以為,廣東的文學創作想有一個大的提高和突破,打破目前這種較為停滯、沉悶的格局,從盲目走向清醒,光靠作家的自省和檢視,看來是不夠的。還需要“輿論”,需要觸及痛處的“批評”,造成一種創作情緒上的“危急感”,坐立不安,才可能奮起直追。同時,我還隱隱約約感到有一種風氣,不那麼“正”。一部作品出來,就唱讚歌,誰要表示點異議,作者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創作界也群起指責“不合作”。這種風氣長此下去,不及時加以糾正,不僅堵塞言路,也會窒息創作。不健全的環境培植不健全的人。沒有正常的討論、爭鳴、批評的空氣,創作上就可能出現畸形的現象。

從這個角度來說,《文藝新世紀》創刊伊始,即將這項討論列入第一“選題”,這是有眼光,也是有勇氣之舉。也許,它的直接成果不在於討論問題的質量,而在於討論本身所可能產生的影響。不僅評論家,也希望作家,共同來關注這場討論。

問:您如何評價伊始的《被呼喚的文學與文學的呼喚——關於文學的試驗》一文?

答:還是不用“評價”這個詞語好。誰寫文章,都應是取平等的態度,闡明自己的某種意見。

伊始文章的基本立論是:我們的文學,“同劇烈變化著而又迅速更新的社會生活相比,它明顯地落後了、陳舊了。”這個觀點,從一般的意義上來說,並非不能成立。可惜,作者沒有沿著這個思路展開、深入下去,尤其是少觸及廣東文學創作的現狀。在論證時,邏輯方麵也有欠缺。

以形式的試驗,來論證反映現實生活創作的不力及逐步積累起經驗,不是問題的症結。因為,廣東中青年作家所麵臨的迫切問題,首先並非一個單純的藝術形式問題。這是其一。

其二,把豐富的、迅速變動的現實生活,納入、切割到某一種形式——以現代手法為主,或“熟悉的傳統美學成分,揉進新的藝術手段”之中,也欠妥。因為,即便以反映改革為主色調的現實生活,形式可以也應該是多種多樣的。某一種具體的形式,本身也在變化、發展、豐富。

當然,伊始的文章在從宏觀的角度,探討新時期文學中,以吸收現代手法為主要表現手段和表現形式的創作,有不少精辟的見識。對於那些鼓勵個人脫離社會、疏遠現實的作品,他的憤激之情也是躍然紙背的。作者的情緒,表達了一種莊嚴的責任感。

問:那麼,您認為廣東文學創作的“突破口”在哪裏?

答:關於所謂“突破口”的提法,我以為不宜絕對化。每個作家,主客觀條件——生活積累、氣質、個性、稟賦、素養、經曆不一樣,不可能,也不需要他們去共同追尋一個什麼“突破口”。前此,《作品》、《當代文壇報》舉行討論會時,多數意見認為,“突破口”應選在反映特區生活的題材創作上。我想,這也隻是一種良好的願望和祈祝。這類題材的創作如果突破,無疑會給廣東的文學創作在全國帶來聲譽。然而,這是一個更為困難的課題。要求所有的作家,都擁擠在這一條道上,我看是走不通的。

問題是否可以這樣提出:從尋找廣東中青年作家共通性的問題入手,這些共通性的問題找準了,也就可以說找到了創作的“突破口”。

今年《花城》第五期、《作品》第八期,分別刊發了我的兩篇討論文章:《走出五嶺山脈——兼序伊始小說集〈黑三點〉》、《續談“走出五嶺山脈”——在〈作品〉、〈當代文壇報〉座談會上的發言》(這次回答你們的提問,也可以說是《三談“走出五嶺山脈”》)。據說,在一些中青年作家中引起了不滿。他們反詰:現在全國都走“進”五嶺山脈,怎麼會是走“出”五嶺山脈?這裏,我無需作太多的解釋。這顯然是兩個不同範疇的命題:走“出”五嶺山脈,係指廣東的中青年作家及其作品如何走向全國,有全國影響;走“進”五嶺山脈,係指全國各地人士,來廣東感受和交流實行開放政策、辦好經濟特區的實踐經驗。

在我撰寫的這兩篇文章中,分別從“感應時代”、“加強深度”、“豐富知識”,及藝術表現力(感受力、理解力、概括力、想象力)幾個方麵談了意見。這些意見,是在充分肯定了廣東中青年作家這支生產力及其創作成果的基礎上談的,方式也是委婉的。評論界也包括作家中的一些朋友對我說:你的文章提出了問題,還可以談得更尖銳些,率真些。我對我的朋友們說:表達意見的方式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否觸及問題的關節所在。自然,我的意見談得寬泛了些,也溫和了些。這次,我借你們《文藝新世紀》采訪的機會,想把意見明朗起來,集中起來(這裏,插一點閑話。在這場討論中,秦牧是老作家裏態度最鮮明最堅決的一個。他對問題看得透徹,也很尖銳。對每一個作家,每一部作品,能不受別的外在的和客觀的因素影響,實事求是地加以評判,這是十分不容易的。秦牧這樣做了。他的為文,如同他的為人,客觀、公正、率直、磊落。我是非常敬重他的)。

廣東中青年作家的創作要有一個大的提高和突破,同時包括了解決思力和才力兩個方麵的問題。思力,是指思想水準和深度;才力,主要指藝術表現力。兩相比較,淺薄——則是廣東一些中青年作者的致命弱點。這樣說,可能更會引起一些人的憤怒。但情緒歸情緒,情緒不能代替理智、理性和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