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1 / 3)

我力求使作品在冷靜的敘述中,蘊藏著對於生活的熱烈的祝禱,於輕描淡寫之中,體現出生活的複雜和豐富,寫來雖不動聲色,卻要處處閃爍著靜靜的思想的光輝。力求寫出人物,寫出新意,寫出個性,寫出自己的思考……

——薑天民

……藝術上的俗與雅、巧與拙、質樸與靈空,好像地球的南北兩極,可以由磁力線相通起來,我雖是笨人,也可以源乎其笨,本乎其實,求其天然韻味,達到古人的所謂“拙趣”……

——珊泉

這樣的藝術旨趣,似乎更適合從側麵表現現實性的主題。這兩個作品,都是觸及農村實施生產責任製後帶來的新問題、新矛盾,而筆墨又都是落在生產關係調整過程中,人與人之間社會位置的某種變換上。青年女拖拉機手金英在公社化時期,是個放在哪裏都會熠熠發光的幸運人物。實行生產責任製後,無形中她“失業”了;紅土窩“三家村”中的“團結對象”——中農朱大四貨,“依山靠山”,成了致富典型;“領導階級”——貧農、生產小隊長耿東昌被冷落一邊;“依靠對象”——下中農田福成在動搖中終於選擇了前者。一次新的生產關係的變更,一些人升浮,一些人沉落,甚至被淘汰,這是合乎規律的。問題在於轉變,在於順應時代的潮流。薑天民和珊泉富有說服力地寫了這種變化,他們筆下的人物都沒有停留或固定在原來的位置上:金英在新的社會需要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耿東昌雖然不十分心甘情願,但他畢竟邁出了一步,走向同一條致富的路,朱大四貨的精神境界在逐步起著質的變化。珊泉賦予朱大四貨精神境界這一更新層次,豐富了作品的時代內涵,增加了作品的思想深度。

你們也一定會看到,這些青年作家還不善於,或許說,還不太注意從正麵駕馭重大尖銳的現實性主題,而更願意在較為普通的現實性題材中,開掘出題旨的新意,並顯示它的普通意義。讀完這兩個作品,我們會這樣去思索:生活前進了,你的心,你的思維,你的觀念,你的社會行為,停留在原有的位置上抑或在不斷認識和更新自己?這樣的思索並由此進行的實踐,對於社會、對於自身,都是一個進步。

充分藝術化了的作品,無論何種題材、形式,若幹年後仍能給人以審美享受。正是從這個高度來衡量,這兩個作品在藝術表現上,還不能令人十分滿足。《山路彎彎,河水彎彎》筆墨過多地停留在賴毛這個人物戲劇化的曆史性格展露上,衝淡了作為金英轉變契機的更多必然性因素的描寫;《砍山》中人物構思脈絡尚嫌清簡。影響了人物曆史地位演變的力度和深沉感。

寫給你們的這篇並不短的短簡,還要接觸到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中的一個極敏感的問題:東西方文學(目前來說,主要是現代派)的關係。我想,這是無需回避的。聽說在陝西,這也是一個常常引起爭議的論題。是嗎?

我們這一代青年作家是不會保守的。他們決不重踏文學上的“閉關鎖國”之路。他們對西方現代文學取寬容的態度,吸收、借鑒、改造,在吸收、借鑒和改造中進行再創造。

……東方的文學和藝術……西方的文學和藝術……它們之間,是否也可以嫁接一下?雜交能產生優勢,嫁接呢?

這段文字,出自部隊青年作家喬良的手筆,令我們肅然起敬。遺憾的是,他在這個專號發表的《石竹花開時》,似乎很難找到西方文學影響的痕跡。你們也這樣看嗎?也許因為淺薄,促成了我的鑒賞能力的呆滯。小說寫失戀軍人林九川的心理和行為的急劇變化,及至故事框架,行文節奏,結局安排,都很合乎我們現實主義的思維方法和寫作習慣。如果說這個專號有較明顯的西方現代小說影響的作品,倒是另一位湖南青年作家蔡測海的《會場·跳舞·擠車》。他以前發的作品,我無緣奉讀,這個新作,不知可否是他一次在內容和形式上的探索?它使我聯想起上海青年作家曹冠龍的一些作品:用扭曲的思維方式,反映荒誕不經的生活,常常不期然地帶上某種尖銳性、尖刻性,穿透某個現實矛盾的堅硬冰層。怪癖的,又是有力度的,犀利的,深刻的。蔡測海的這個作品,似乎還達不到這個水準。除“跳舞”一個斷片,易於引起人們對理想的憧憬和哲理的思索,讚同某些生活觀念的更新和改變外,另兩個斷片“會場”和“擠車”,我實在沒有完全讀懂。你們能將對這個作品的理解告訴我嗎?切盼。

我一直有個看法:我們的作家在吸收、借鑒和改造別民族,尤其是西方民族文學、西方現代派文學方麵,總是比較笨。先不說那種生吞活剝的創作現象,即便一些重要作家在進行這種嚐試時,也顯得力絀心竭,有時甚至別扭得讓人發澀,發酸。這也許就是我們至今拿不出這方麵力作的重要原因之一。在青年一代作家中,能出現這方麵的優秀闖將嗎?我們期冀著。

最後,必須提到遼寧青年作家鄧剛。他為當代文學貢獻了《迷人的海》、《陣痛》這樣的佳作,他創作的盛期是否過去?抑或在短暫的休憩之後,醞釀著更高的潮頭。至少,我們現在還不能像看待張賢亮那樣,作出充分的肯定的判斷,但是,鄧剛在補充自己,提高自己,而有了這種精神,就是有希望的。“不願再回到實實在在的岸上重新吸吮養料和力氣,那隻能是筋疲力盡而一無收獲。”鄧剛正處在“爬回岸上”的境況下,我們不要勉強他。《錘與畫》屬倉促之作,但小說最後給業餘藝校繪畫姑娘無情的,近於冷酷的一擊,依然讓我們看到了曾轟動過文壇的鄧剛,他的思力和才力的深厚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