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工資,曾總讓我給你。”丁香把一個信封遞給我,裏麵是厚厚的一疊,摸著很有手感。然後她又朝小芳輕揚了一下嘴角,轉身離去。
我開車來到曾總的家。大門緊鎖,人去樓空。眼前浮現起昨天客房內,曾總睡覺的樣子。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我莫名其妙地大哭起來。
火車啟動了,它把我和家的距離不斷拉近。打開車窗回望……隻見一條鐵鏽色的,冰冷的軌道及路邊的那些高高低低的野草。除此之外,空無一物。恍惚間,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糟糕的是我不知道此刻是在夢中,還是已夢醒。我想,夢已醒。若還在夢中,怎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莫非是夢中之夢?
鐵鏽色的軌道變成一條土黃色的帶子,高高低低的野草變成一條綠油油的帶子,那些帶子有粗有細,顏色各異,都在我眼前不停地滑動……退往那難再複返的背後。
小芳手挽著我的胳膊,頭靠著我的肩,然後喃喃地說:“都沒有走一走,逛一逛。”
“我問你,你自己說要趕快回家的。”
“現在後悔了嘛……”
“傻瓜。”
“我這不是想趕快回去結婚嘛……免得你不認賬。”
“我是這樣的男人嗎?再說了,若人心已走遠,結了婚還能離呢!”
“你說什麼?”小芳在我耳後輕悠悠地說道,然後手在我腰間一把掐了下去……痛得我真想大聲尖叫,可在這麼多人麵前,我必須忍著點。
腳踏上小鎮土地的那一刻,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這雨是那樣地突然,讓人猝不及防。小芳打開包找傘。
我說:“算了,反正都淋濕了。”
“還有一段路呢,淋雨要生病的。”
她說得對,是我考慮欠缺了。我一個大男人,淋淋雨自然不會有事,她一個女人家確實不大好。她也幫我撐著,我說我沒事,你自己小心著涼。
雨點打在路上高低不平的石塊上,濺起的水花一片片。新球鞋裏濕漉漉的,腳丫子如同在河流裏穿梭。
“買的那些東西都濕了。”小芳說道。
“包裝這麼好,好幾層的保護應該沒事。回家後打開早些吃掉。”
“我家就在前麵了。”
“嗬嗬……我知道。你以為我出去大半年,家在哪都忘了?”
身子越來越冰,可心裏頭卻越來越熱。這熱不是因為興奮、喜悅、激動,而是一種心焦、一種害怕、一種無措。我能意識到——這股熱,有些不正常。
小芳的奶奶病了,穿著一件舊毛衣半躺在床上。床邊放著一隻煤爐,中藥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屋子。桌子上瓶瓶罐罐,雜亂不堪。
“你們回來了呀!”奶奶撐著身子,費力地坐起身。她好像老了很多,那頭發白的,那眼睛凹的,真叫人心疼。
“怎麼病了啊?”小芳有些埋怨,她坐在床邊上,撫摸著奶奶的額頭。
“我沒事,吃點藥就好。竹林你咋這麼濕呀?趕快去換身衣服,小心著涼。”
“我得趕快回家去見父親。離家大半年,也不知他老人家身體如何。”
“我陪你一起去吧。”小芳站起了身。
“不用。你陪著奶奶。”
“我先陪你回家,待會兒就回來陪奶奶。”小芳執意如此,奶奶也讚同小芳,我便隻能幸福地答應了。
也許是因為我許久沒走了,也許是因為雨天濕滑,總之走在吊橋上小心翼翼的我還是好幾次差一點摔跤。走到橋中央時,我雙手緊緊地握住兩邊的扶手,腳有些不敢往前。上麵是雨,下麵是水花,我懸掛在中間,這種場麵有些讓人浮想。隻是,在這浮想快要孕育出來時,被小芳阻攔了。
“哥哥,你怎麼了?”小芳有些疑惑,但臉上卻是暖人的微笑。
“沒……沒什麼。”我承認我此刻有些心慌,有些膽怯,可那些都是莫名其妙的,我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走吧……”小芳拉起我的手,為我打著傘。我笑笑,邁開腳步大膽地跟著她走,好像一個受驚的小孩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變得勇敢起來。
家,就在我的麵前,隻是幾步的距離。我深吸一口氣,覺得有一股怪味從家裏飄出來。小芳也聞到了,她幹嘔了起來。
“還好吧?”
“哥哥,這是什麼味道?讓我惡心,受不了。”
“我也不知道。走……去看看。你忍著點。”我拉著小芳走,她皺著眉,捂著鼻子。一種錯覺,讓我覺得幾步之遙是那樣地遙不可及。
我開門,濃重的腐味熏人,映入眼簾的是骨瘦如柴的黑貓死在了屋子中間。
“啊……”小芳一聲尖叫響徹心扉,讓我瞬間崩潰,如同死去一般……